第一四零章 大英雄
猶豫再三，當(dāng)遠(yuǎn)遠(yuǎn)瞧見碼頭奔來一匹官馬，馬上隱約坐著個太監(jiān)，我終于下定決心，命人立刻拔錨起航，走他丫的。碼頭的太監(jiān)揮臂高呼，我假裝沒看見，扭頭回艙。心想，我連老爹和文府上下都撇下，只救了八妹，百姓走投無路，我卻亂棒打下水。像我這般鳥人，裝什么大俠，救什么黎民！我若回頭登岸，跟太監(jiān)搭訕，蓮花她們咋辦？去他媽的八腿娃娃，沈劍要逆天而為，自有天雷劈他，我管得著么？
船行出一段，我偷偷出艙觀望，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太監(jiān)征了條小舟在我的兩艘大船后面緊緊跟著，艄公搖槳如飛，眼看要追上。太監(jiān)那貨眼神挺好，聲音又尖，大喊：“文大人留步！圣上有旨！宣你進(jìn)宮有急事！文大人！你再不停船，可是要抗旨不遵？！”我心說就算老子抗旨，他沈劍還能把入?？诙滤?？
“后方假傳圣旨的，是什么來路？”我授意獨眼水手，他跟太監(jiān)喊話。
“老奴拿的是真圣旨！什么假傳圣旨！文有智，你快給我停下！不然，我這就回去告御狀！看你有幾個人頭！”太監(jiān)越追越近。
我一想，奶奶的，他要是扭頭回去說我壞話，反倒難辦。眼看已然離開寧城有些路程，四下并無他人，不如請他上船，聽聽沈劍要干嘛，一不合意，把太監(jiān)宰了就是。于是讓他上來。
太監(jiān)打發(fā)走艄公，獨自登船，一見我面就哼哼：“嘿呀，你個小……哼，文大人，你倒是麻利得很！”這貨跟我認(rèn)識，當(dāng)日引我接小喬的就是他。我笑嘻嘻地請他落座，塞銀子賠罪。太監(jiān)見錢，收怒氣宣旨。
乍一聽，不合意。沈劍只是命我回去，也不具體說原因。我又大把塞銀子給太監(jiān)，他才透露，悄悄說，跟文有仁默念斷云掌心法，毀了正影軍有關(guān)。果然不合意。
“來人，把這家伙扔下去?！?p> “誒？你你你！你敢唵？！”太監(jiān)冷笑，“嚇唬我？嘿！老奴啥風(fēng)浪沒見過？文有智，小心你的腦袋……??！饒命！饒命！饒命?。 ?p> “噗通！”太監(jiān)被扔下去了。
“救命！救命！救命??！咕嚕嚕嚕……文有智！老奴還有話！救命！”
要不是蓮花奔出來勸阻，我還真就打算眼睜睜看那老小子淹死。蓮花說的很簡單，卻有道理——夫君，把話問清楚，不要亂殺人。
濕漉漉的太監(jiān)趴在甲板上吐了一陣水，悠悠醒來：“文……大人，皇后娘娘私下命老奴給你捎句話，娘娘請你悄悄將八腿娃娃們殺掉！”
這我倒是沒想到：“黃……皇后親口這么說的？你老小子別騙我?！?p> “老奴不敢。娘娘心懷天下，她覺得圣上的做法……唉老奴該死，直說了！娘娘不希望皇上再建正影軍！眼下，威爾遜死了，呂太醫(yī)逃了，正影軍沒了，昨夜太醫(yī)院研究正影大人們的尸體，已然全無生機(jī)，做不出藥物了，八腿娃娃可謂最后的希望，可娘娘擔(dān)心會再遭天譴，便命老奴傳話給文大人。請大人出手相助，還讓大人把小喬夫人藏好。娘娘說，除了文有智大人，當(dāng)今世上，她已經(jīng)無人能信任啦?！?p> 我不相信：“你倒是個忠誠人，皇后這是造反，皇上若知道你在中間傳話，你的腦袋還要嗎？”
太監(jiān)悲戚道：“大人不知，老奴一家，昨日也遭難了，妻女慘遭……誒，大人，像我這種閹人娶妻抱子，不就是想老了之后，身邊兒有人伺候么，唉……又剩自己一個人啦?！闭f著說著哭了。他擦著淚表示，皇后娘娘待自己如同親人，他早已決定與娘娘同生共死，萬望文大人以國家為重，助娘娘一臂之力。
我還是不相信。這老閹賊在宮里那么多年，鱉精一樣的道行，他的話我才不信。黃小雨若真有此心，早他媽干啥去了？昨日出大亂子，才知道要阻止？出了大亂子，天下就只有我文有智能信任？屁話。
我沉思著，漫不經(jīng)心吐了句：“我大米朝人杰地靈，英雄輩出，哪里輪得到我文有智拯救天下？公公，你休再多言，先隨我到出?？?，屆時放你登岸便是?！蹦撬捞O(jiān)立刻向蓮花求助，聲明大義。
蓮花搖搖頭：“這位公公，此番人禍，怪物橫行，乃是天怒警示，自有天道懲處，我家夫君已經(jīng)不是朝中人物，這天大的責(zé)任，卻是擔(dān)不起的。即便他還在朝中，單槍匹馬，又能起何作用？公公，方才我不愿夫君沾著人命離開中土，因此讓人救你，你勸他登岸殺戮，豈不是又要他沾人命？”聽罷這番話，太監(jiān)呆了一下。我比他還呆。在迷茫山時認(rèn)識的蓮花姑娘，不諳世事、崇慕英雄，與眼前的她，仿佛不再是同一個人。若是以前的她，大概會勸我試著拯救蒼生吧。
她變了，我也變了。今天，就算大魔音韋無常對著我的耳朵發(fā)功，我迷失了心魂，也不會覺得自己勇如呂布、智如諸葛。會怎樣呢？大概，我會躺在搖椅上閉著眼晃蕩。
太監(jiān)沒話可說，朝著寧城方向拜了拜：“皇上萬歲！皇后娘娘千歲！老奴有辱使命，沒臉活著啦！小蓮！我來找你啦！”說罷，縱身跳下，扎入江中。手下問要不要去救，蓮花沒說話，折身回艙了。手下來問我，我說那老家伙在演，讓水手只管去曬漁網(wǎng)，別理會。
不一會兒，太監(jiān)掙扎喊救命，卻沒人救，終于沉了下去。
……
船行了兩日，路過一個大城，停在港口，命水手買些生豬、菜蔬、大蒜、糧食，順便打探消息，看看皇上張榜抓我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消息沒。水手回報，沒有看到通緝，也沒什么消息。我放下心來，讓人趕快攆豬裝船，再度出發(fā)。
又行了兩日，到達(dá)出海口。我還擔(dān)心會有大米朝的海船堵截，卻又是臆測而已。上一個海港，城大碼頭小，補(bǔ)充不足，而出?？诘南聹牵浯a頭乃中土首屈一指，大小商船在此匯集，商品琳瑯。這也是我出海前最后的碼頭。貨物必須在此補(bǔ)足，然后便要一帆千里，去向蓬勃。
恰是下午了，女眷們連日在船上，已經(jīng)悶得不行，見皇家沒跟咱們?yōu)殡y，便紛紛嚷著要上岸散散，住一晚再走。我也想上去，再踩一踩中土的大地，吃一吃中土的飯，看看中土的月亮。便答應(yīng)了，給水手們也放了休假，讓他們醉一宿。
我?guī)е徎?、小喬、纖纖、八妹，還有丈母娘黃蓋，以及四五個隨船的婢女，上岸找了個大客棧。各人定了房間，又沿街吃喝游玩，天黑方罷。
待各自回了房，我挨個問安后，獨自又在街頭逛了一陣。下湯城聞名海內(nèi)，只是一向沒有什么王侯居住在此，原因是該城自古籍籍無名，乃是在海路通達(dá)后迅速繁華起來的，在皇室貴胄眼中，商人乃是下品，海路商販更是下下品。一座城沒有歷史便沒有臉面，海商出入，滿身魚腥，此地在貴人們眼中，大概跟水賊橫行的“丁家洼”差球不多。
照此來說，對我而言，也是“勉強(qiáng)望明月，將就思故鄉(xiāng)”而已。
本來，寡油淡水地住一晚，第二天出航遠(yuǎn)行，我與中土的緣分便盡了。豈料，在這腥臊的下湯城，瞎逼抒發(fā)鄉(xiāng)愁的最后一晚，還是不得安寧。
我在客棧附近矮山頂找了個似乎有點歷史感的小亭子，對月把酒、獨自消愁。過了一陣，黑暗的樹林里，有個人朗聲說著話，沿著石頭路走了上來。
“文大人，真是個大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