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廢墟中的小樓
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頭已經(jīng)開始飄起了小雨,不大,就像一層薄霧一般,隨著風往人身上一層一層地罩著。
小華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辦公室里頭,什么都沒有干,望著門口。李廣進來的時候,看到他一身的水霧,才知道外頭開始下起了雨。李廣見他面無表情,只有一雙眼睛偶爾一眨一眨,知道他心情不見得很好,就把東西往他桌上一放,輕聲說了句話,便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可能多少覺得這樣有些壓抑,但是李廣也不曉得如何打破這個僵局。坐不了一會兒,就跟小華打了個招呼繼續(xù)回車間里頭去了,反正還外頭暖和些。
他自然不在乎,微微的點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窗外頭,雨繼續(xù)下著,但也沒有要下大的意思。一點點的雨滴落在玻璃上薄薄的一層,還沒有芝麻粒那么大。
周胖子沒事兒又晃蕩到了小華的辦公室來,不是瞎晃就是扯淡。一進門就給小華這邊甩了支煙,手里拿著一只空的玻璃保溫杯,問他有沒有茶葉。小華只想讓他快些走,從自己下頭的柜子里拿出一盒好茶,讓他帶走喝。但是周胖子可能會錯了意,以為小華在討好自己,一盒茶葉又讓他多扯了半個多小時的淡。
喝完兩泡茶葉,周胖子才算心滿意足地離開,走之前沒煙了,還想從小華這邊勻半包走。小華只想讓他這嗡嗡地聲音快些從自己的耳邊挪開。甩給他半包自己沒抽完的利群,可周胖子說抽不慣,硬從他抽屜里頭拿一包給客戶準備的中華。
算了算了,隨他去,一包煙而已。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小華最想一個人靜靜的一天,竟然不斷地有人來找他,而且還都是些雜七雜八不是很重要的事兒。連待在行政樓好久沒來車間的肖廠也轉(zhuǎn)了過來。他也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情,到了這邊辦公室就說好久沒到車間來看了,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也許是過來檢查工作吧,見肖廠來,小華也不好一副冷漠的樣子,畢竟上次彪子的事兒他也算手下留情,沒做什么責罰。
泡了杯壺好茶,讓肖工坐著在這里聊了會兒天。抽屜里還有一包中華煙,也拿出來拆開了抽??赡茏约恨k公室待慣了,不太習慣這里有些雜亂的環(huán)境。肖廠再在車間里頭轉(zhuǎn)了一圈,和小華囑咐了幾句就回去了,也沒什特別重點的事兒。見他心情好,小華順便跟他請了一個下午的假,肖廠沒問,點頭就同意了。
吃了午飯,小華就一個人待在辦公室里,他有些著急了。跟彪子那邊說好是吃完午飯,就來找他,兩人一起去峰哥那兒一趟。可左等右等,彪子也沒有來。
看了眼墻上的時鐘,都快下午一點了。他有些坐不住了,跟剛回來的李廣說了一聲便跑了出去。
保安室里頭,彪子依舊坐著,見小華進來了,又轉(zhuǎn)頭看著外頭。他知道小華急著來找他干嘛。
“老雜工還沒有來,我走不開?!?p> 聽到這樣的回答,小華沒有停留,他直接轉(zhuǎn)手走向車間。老雜工這會正在車間里頭打著盹。小華叫醒了他,給他手里塞了五十塊錢,讓他趕緊過去保安室給彪子代班。老雜工原本還有些惺忪的睡眼瞬間清醒,拿了錢,跑到了小華的前頭。
彪子一看老雜工來了,也知道再怎么拖也拖不下去了,回了趟宿舍就出來了。反正再拖也沒有用,小華已經(jīng)是鐵了心了。
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回過頭看了一眼,問道:“去哪兒?”
小華沒有回答,他不知道哪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彪子。
“城北的新荷苑。”
“不是拆了嗎?”司機轉(zhuǎn)過頭問道。
“就那兒。”
司機小聲地嘀咕了兩句,把車前顯示著空車的紅燈一掰,就出發(fā)了。這條路沒有穿過市區(qū),而是上了城市邊緣新修的環(huán)路,上面的車子不多,也能開快些,一路還沒有紅綠燈。從工業(yè)區(qū)到那邊的距離雖然有些遠,但是卻比去市區(qū)還快了些。
到了地兒,周圍的房子都已經(jīng)拆光了,通往里頭的道路上滿是砂石和水泥的碎屑。在路邊上,出租車就停了下來,怕里頭的路有東西扎到輪胎,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往里頭開了。彪子不樂意,讓他往里頭開,說走進去還得好遠。
僵持不下,還吵了兩句。
小華心急,直接把錢塞給了司機,拉著彪子下了車。
這個地方的確都拆光了,滿滿的一地碎屑,還有幾棟房子還沒拆好,不過也都是半倒著矗著,看那樣子也不能住人了。
“峰哥在哪兒?。俊毙∪A望著周邊問道。
彪子抬手指了指這片廢墟的后頭一座單獨立著三層小樓,“就那兒,還有一公里多路呢。我說讓他開進來。。?!?p> 小華沒有聽他繼續(xù)說下去,直接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里面的路確實不好走,中間一條像是被渣土車壓開的小路稍微平坦些,但依舊滿地砂石,走起來硌腳,走也走不快。
這么一段路,走的兩個人的腳都有些疼。
快近了些,小華才看清那小樓的樣子,門窗基本都拆沒了,三樓的圍欄還留著,二樓的圍欄已經(jīng)被機器敲了,落在了地上。彪子帶著小華繞到后面,才找到上去的路。
上樓前彪子停下來,在小華耳邊叮囑了一句,里面住的其他人別理他們,我們把峰哥叫出來說話。小華點點頭,畢竟彪子更清楚里頭的狀況。
彪子帶著小華上了樓,里頭沒有燈,顯得昏暗無比,早上那薄薄的小雨在這沒有窗戶的地方如入無人之境,黏黏糊糊的感覺到處都是。
空氣里頭彌漫著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油膩味,臭味和腐爛的氣味。
房間里頭,峰哥躺在一張漆黑的床上,除了一塊木板,什么都沒有。半裸露的手臂耷拉在床沿邊上,手上掛著一只針筒,像是吸血蟲一般牢牢地勾著他的血管。他臉上呈現(xiàn)著一副怪異而扭曲的笑容。
小華敲了敲門,輕聲叫了聲,“峰哥。。?!?p> 一聽到聲音,峰哥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突然站了起來,把手上的針管往床底下一扔,拍下衣袖,直直地立著,哆哆嗦嗦。
看清了小華的樣子,他慢慢地嘿嘿笑了兩聲,用手指在鼻子下頭搓了搓,吸了吸鼻涕。
“你們。。。你們怎么來了,坐坐?!?p> 那身形,枯瘦,干癟,無神,黑暗。。。
小華側(cè)過臉去,不愿意看。而峰哥也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孩一般,半彎著腰,側(cè)著身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摩擦著另一只手的手臂。
“我們出去說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