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進了屋又出了屋，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這凌亂不堪，滿地開化紙，到處是黑炭木屑的屋子會是自己的房間。
他氣得想輕輕踹一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依舊是蓬頭垢面的小柳。
沒想到踹得床都地動山搖。
秦川瞪眼看著自己那條小瘦腿，感覺變成麒麟腿一樣，有洪荒之力。
“嗯？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本。”
小柳被震醒了他與吳道子的夢中神交，有些惱怒的話剛要說，看到是秦川后又咽了回去。
“你你回來了，我昨晚太困了，才睡在這的，不好意思?！?p> “沒事，隨便你睡，但把這里收拾干凈，還有你忘了怎么叫我嗎?！?p> 秦川本來也沒生氣，他只是不喜歡別人弄亂他的房間，何況小柳都低下頭小聲道歉了。
“知道了，帥哥?！?p> “你再說兩遍。”
“什么？”
“我的名號啊，很重要的?！?p> 小柳聽話的又叫了幾聲，雖然秦川的表情實在很奇怪，但為了學畫他還是忍了。
“這些都是你畫的？”
秦川撿起一張素描，看上去挺像模像樣的。
“怎么樣，是不是畫的很好?！?p> 昨天秦川講的東西，小柳覺得都領悟透了。
他感覺自己花了一晚上就畫得跟秦川差不多了，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他可是少年天才，連他的師公宋濂都曾經(jīng)夸獎過他的天賦。
“不怎么樣。”
秦川看著小柳沾沾自喜的樣子，就從明暗變化到空間關系，再到整體表現(xiàn)都指出了無數(shù)問題。
看著小柳撅嘴不服的樣子，秦川照著他的畫又臨摹了一遍。
“丹青是艱苦的勞動，是沒有捷徑可以走的?！?p> 秦川畫完后，換了身白色襕衫，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大頭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依然堅持要護送秦川去文心齋。
秦川怎么趕都趕不走，索性兩人邊走邊聊天了。
這文心齋也是沈末的產(chǎn)業(yè)，在知味觀紅火前，一直都是昆山文人才子們聚集的地方。
現(xiàn)在知味觀沒趣了，這些人又回到了文心齋找樂子。
“大頭你叫什么名字，我老叫你大頭也挺不好意思的。”
“師爺這不是折煞小的了嘛，你想叫啥就叫我啥，我都喜歡聽。
小人家里窮，斗大的字不識，我爹就沒給我起名字。”
“那你姓什么，改天我去寺廟找禿驢給你算一個名?！?p> “那太謝謝師爺了，小的姓紀，紀律的紀。”
兩人來到文心齋，卻被告知沈末帶人去了蘇州府城郊外的妙智庵。
等兩人趕到，已經(jīng)是午膳時間，寺門外已經(jīng)飄起了齋菜和香的味道。
一個小沙彌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二位施主請留步，今日本寺閉門，謝絕訪客。”
“小和尚我們認識里面的人，你就讓我們進去吧?！?p> 大頭也不想跟佛徒起沖突，只能跟他好好商量。
“請二位施主出示請柬，不然小僧不能放你們進去?！?p> “我們忘帶了，你就行個方便吧?！?p> 小沙彌無動于衷，站立如松。
“佛曰普度眾生，你不打開方便之門，不明事理，就是犯了癡戒。
他人進得我進不得就是看輕我們，區(qū)別對待，你就是犯了慢戒。
如此六根不凈，你有什么資格守著這清凈之門，給我爬。”
秦川平素最看不慣這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連個進個佛寺還搞什么厚此薄彼，他一股火就冒了起來。
秦川短短三句話，像晨鐘暮鼓一樣敲進小沙彌的心，敲得他啞口無言。
“阿彌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施主有大智慧?！?p> 一個面色紅潤，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胡子卻花白的和尚從里面走了出來。
“怎么，小的不行，就換老的來，一起上吧，我秦某人又有何懼?！?p> 秦川看著這個男人味十足的和尚，心里有些可惜了，這放到現(xiàn)在就是師奶殺手。
“施主莫惱，老衲略懂相術，施主印堂發(fā)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災，老衲…。”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p> 這一套忽悠秦川都能倒背如流，他小時候就被個化緣的老和尚說將來是大富大貴的命。
還說他手上的油雞腿是最大的業(yè)障，硬是搶走雞腿說去誦經(jīng)超度它。
而這眼前的大和尚眼神有光，能吸引他不停地看著大和尚。
所以秦川直接略這大小和尚，闖了進去。
“主持這…?！?p> “無妨?！?p> 這大和尚捋捋胡子，看著秦川兩人離去的身影。
秦川兩人尋著喧鬧聲走了進去，男男女女數(shù)十人正席地而坐，焚香品茗論佛。
“大兄弟，老哥，許久不見，小弟甚是想念?！?p> 秦川沖入人群，給了中心位置的沈末一個結實的擁抱。
整個場子突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齊齊地看向舉止夸張的秦川。
沈末條件反射般想擋，又似乎有所顧忌，就任由秦川做動作。
只是秦川灼熱的身軀讓他渾身不自在，但他很快就恢復了溫潤的狀態(tài)。
秦川整個人僵了一下，他沒想到沈末身體有點涼。
“你看咱哥倆生分了吧，往后得多走動才是。諸位剛剛的論佛特別精彩，小生佩服，請繼續(xù)。”
秦川摟著沈末的肩膀，儼然兩人很親密的樣子，還像主人一樣對著所有人吆喝了幾句，然后按著沈末坐了下來。
除了一個面色暗黃，臉上有顆毛痣的書生外，面前的幾人他都見過。
臉色有點黑的趙恒和送糖水的盧葭。
“你有什么資格坐在這里？給老子滾?！?p> 趙恒直接發(fā)難。
“這是我哥，這是我娘子。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這里了。那你又有什么資格坐在這里?！?p> 秦川一猜便知盧葭的身份，妙語是張口就開。
論口才，十個公子哥趙恒也不是在市井摸爬過的秦川對手。
盧葭先是驚訝秦川的出現(xiàn)，心中有些高興，又羞于他的胡言，因為是沈末在旁邊，讓她復雜的心情都表現(xiàn)在臉上。
沈末自然都看在眼里，臉上笑容依舊，眼睛卻瞪直，閃過一絲厲色。
“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我不歡迎你?！?p> 能動手就不講道理，這是趙恒的準則。
“有本事單挑，我還怕你不成?！?p> 秦川卷起袖子，他正好拿趙恒試試力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p> 一陣木魚聲中，傳來一個磁性的聲音從寶殿中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