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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斗花魁

27/ 麥克白之死

金枝斗花魁 迥乎 2852 2020-07-07 22:20:07

  舜睡不著,又掏出了手機(jī),點開和瑰的對話框,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回應(yīng),她把手機(jī)捂在胸口,繼續(xù)等待。

  永夜的孤獨。

  最漫長的一天。

  ……

  …

 ?。ㄊ謾C(jī)鈴聲——小瑰子來電)

  “舜……”

  一聽到瑰的聲音,瞬間淚崩:“兔兔……”

  “對不起,我昨晚在……劇場,手機(jī)沒法看,很晚才結(jié)束……”

  “對不起,瑰!我沒有照顧好它?!?p>  瑰嘆息一聲,勸道:“你別內(nèi)疚了,兔子本來就很難養(yǎng)的……誰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fā)生?!?p>  輕聲抽泣。

  “尸體怎么處理的?”

  “我和小K把它埋在了大樹下?!?p>  “哦……”

  “瑰,你難過嗎?”

  “嗯。”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聯(lián)系我了呢?!?p>  “是我覺得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了……你討厭我,覺得我惡心?!?p>  “沒有!我永遠(yuǎn)不會討厭你,無論你做什么,在我心里你永遠(yuǎn)是……小瑰子?!?p>  “……”

  “嘿嘿,很久沒這么叫了。”心還是好痛。

  “人是會變的……”

  “小瑰子,你什么時候住回來?……”

  “我……嗯,在出差,快回來了?!?p>  “我等你!”

  瑰按掉手機(jī),指尖微顫。手機(jī)屏幕上反射出自己的鏡像,已經(jīng)不是舜熟悉的黑長直了,苗姐每天給自己編發(fā)盤起,嘗試了各種發(fā)型和發(fā)色,就像裝扮玩偶一般。

  “怎么了?”苗峙夾著煙斜倚在桌邊,見瑰靈魂出竅的樣子,從她手中抽走手機(jī)看,“和誰打的電話?為什么要說謊?”

  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舜……”

  “和小眼鏡和好了?要不要那么痛苦啊,告訴我,你在愁什么呢?為什么撒謊說自己昨晚在劇場?”

  “我怕說實話,我怕見到她……”

  “為什么怕?”苗峙居高臨下,吊兒郎當(dāng)?shù)爻橹鵁?,“怕她認(rèn)不出你?還是不能接受你?”

  “我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跟著你……”一抬手要揮走飄過來的煙,卻被一把抓住手腕——

  “我來幫你說下去。”苗峙冷艷地用鼻子笑了一聲,“這半年,你離開了她跟著我,酒量和猜拳技術(shù)不斷提升,底線下沉了不少??杉幢闳绱?,你還是忍不住想念你的舊友,想見她,又害怕見到她,你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的變化,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偽裝清純,更不知道,是否還裝得像!對不對?”

  說完,大笑起來。

  “……而你在我面前無需掩飾,我們兩個可以歡歌達(dá)旦、大醉,坦誠相待。你和舜,可以嗎?傻妹!你當(dāng)然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苗峙推開她的手,要命的窒息感瘋狂地漫向瑰的四肢百骸。苗峙俯下身憐惜地看著瑰的眼睛,對她噴了一口煙,緩緩說道:

  “在我眼里,你也和過去不一樣了,不一樣的點在于,現(xiàn)在的妝容更好看,好看到,有些令人心疼?!?p>  “……”

  苗峙見瑰仍舊一言不發(fā),她彈了彈煙灰:“不如今兒晚上我就帶你去麥克白的劇場,據(jù)說很黃很騷有點暴。你一定會喜歡,因為你會在這個沉浸式劇場中找到自己的同類,哈哈哈!”

  ★☆

  從戲劇角度來說,偉大的悲劇人物之所以偉大,正是由于某種病態(tài)。

  荒蠻之地,三巫嬉戲,期待著與麥克白相遇。

  瑰帶上幽靈面具,被工作人員帶到了劇場3樓,正撞見蘇格蘭國王的兩個將軍,麥克白和班柯從沙場凱旋,三巫戲謔的舞姿和挑釁的眼色蠱惑著麥克白的靈魂。

  妖媚的Boy witch掏出一張黑K的撲克,預(yù)告麥克白即將取代鄧肯成為國王,他握緊黑K倉惶離去,Boy witch獨舞一段后,緩緩走上小酒吧的舞臺,深情獨唱,全曲女聲,動人心弦。

  苗峙則被帶到了2樓。麥克白夫人舞步輕快,滿心歡喜,她已經(jīng)得知命運(yùn)對自己丈夫的垂青,她將不惜一切代價,與惡魔結(jié)下盟約。

  國王鄧肯、王子、公爵及夫人陸續(xù)到達(dá)舞池。仁慈的國王為麥克白夫人戴上項鏈,麥克白夫人卻在國王的酒中下了毒。

  苗峙跟著麥克白夫人來到了臥室,麥克白正在為行兇計劃而糾結(jié)猶豫,夫婦斗舞,荷爾蒙亂飛,他脫去衣衫,在眾多幽靈的眼前不著寸縷,神情飄忽不定,眨眼、咽口水,肉與靈的對峙,肢體和精神正進(jìn)行著激烈的拉扯——

  Only look up clear;

  To alter favor ever is to fear.

  Away, and kick the time with fairest show:

  False face must hide what the false heart doth know.

  在浮躁的社會里,心緒退縮,我們?yōu)榱松娑?xí)慣于偽裝、沉默,不再枉費(fèi)精力去表達(dá)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而藝術(shù)其本身就是為了掙脫現(xiàn)實的束縛所生,是拯救血性的。而藝術(shù)家的本領(lǐng)則在于,他們早你幾百年就了解了你的過去、你的經(jīng)歷、你的精神底色、心路紋理。

  當(dāng)苗峙面對呈現(xiàn)在眼前的行為藝術(shù),感受到麥克白夫人所表達(dá)的欲望動機(jī),她熱情的蠱惑對自己也同樣具有強(qiáng)烈的情感沖擊力,就像此時的麥克白一般,真切讓人不免感到張皇失措。

  對功名利祿的欲望被夫人再次成功喚醒后,身體響應(yīng)靈魂,麥克白毅然沖出臥室。

  苗峙回過神,隨即跟出。

  ……

  一心求成的麥克白不念舊情,想要清除一切妨礙自己成王的障礙,他與摯友班柯激烈的肉搏場景散發(fā)著濃郁的雄性荷爾蒙氣息。瑰沒想到自己對殺戮的快感竟能感同身受,暗自贊嘆莎翁悲劇對于邪惡坦然接受的藝術(shù)真誠,勝過任何蒼白說教。

  當(dāng)滿身血污的班柯幽靈徐徐走上桌臺,麥克白夫婦膽戰(zhàn)心虛,從長桌的兩頭匍匐著往中間靠攏,面無人色。殘缺不全的人格撫慰彼此,人性完整呈現(xiàn)。

  瑰緊隨著殺人入魔的麥克白來到Hacate的領(lǐng)域,她是統(tǒng)管三巫的女魔頭,她更參悟人性的弱點,也因此更殘忍。她打點著自己的酒吧,笑看人間聚散離合,以動物內(nèi)臟為食,配以佳釀,偶爾親吻幽靈,難得無限溫柔。

  危險的美,刀光凜凜。

  此時,在一片古井般的黑暗之中,雷電交加,光與影在交鋒,明與暗迅速切換,三巫與麥克白熱情共舞。光影與舞者激烈交鋒,制造出一幀亮一幀暗的效果,在亮的瞬間可以看到他們面目猙獰,但無法得知暗的當(dāng)下是否更加恐怖。

  看客,也是一種黑暗的存在。瑰在黑壓壓的幽靈群體中認(rèn)出了苗峙,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Hacate,一個和她一樣穿著一身紅裙,曼珠沙華般妖艷女子。全場的人都在靜默,共同詮釋著深夜特有的流逝方式。

  國王下葬,機(jī)警的王子逃英格蘭。

  幽靈分散。

  躑躅于香霧空蒙竹林疊翠的秘境,身著藍(lán)色衛(wèi)衣的瑰和一襲紅裙的苗峙迎面相遇,苗峙在面具之下翹了個嘴角笑。不知道要原諒什么,都原諒了。苗峙拉起瑰的手,分別探索并為同行,她們進(jìn)了一間看似暗藏玄機(jī)的密室。

  一切智慧都是從悲從疑而來。狹長的房間內(nèi)有一把椅子,象征著王位;椅子上有一盞吊燈,象征著忠心。

  公爵與王子圍繞著燈與椅斗舞,從互相防備、對峙到信任、示忠。公爵勸王子聯(lián)合英格蘭軍隊重奪王位,同時公爵也被告知家族慘遭滅門的噩耗,倆人聯(lián)手,踏上復(fù)仇之路。

  Let grief

  Convert to anger; blunt not the heart,enrage it!

  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不眠之夜,麥克白夫婦相繼死去,陪葬的有國王、將軍和公爵夫人等一眾王裔貴胄。

  王者歸位。

  Hacate、三巫及無止境的欲望永遠(yuǎn)縈繞人間。

  散場歸途,經(jīng)過一片開闊的墓場,一路上煙霧忽濃忽淡,混合著幾分凄涼之感,但兩人間的氣氛已緩和了不少,苗峙得意地說:

  “麥克白是我最愛的反派,莎士比亞是你最愛的作家,我們兩個天生是一組的,哈哈哈?!?p>  “為什么最喜歡麥克白?”

  “當(dāng)麥克白意識到自己被命運(yùn)的惡魔所玩弄,被曖昧不清的預(yù)言所迷惑,明知死路一條,惱羞成怒的他并不甘心束手就范,而是選擇與命運(yùn)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這種無怨無悔的固執(zhí)有種天真得令人迷醉的美。他說——I will not yield,to kiss the ground before young Malcolm's feet,and to be baited with the rabble's curse.——這個反派不是很迷人很浪漫嗎?”

  “最后正義得到伸張不是更加浪漫嗎?”

  人吶真掃興,價值觀時不時跳出來干涉審美,就像瑰現(xiàn)在。

  “要求正義是完全認(rèn)錯了莎翁的用心!對于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墳?zāi)沟娜硕裕瑧曰谟惺裁匆饬x?麥克白對所謂的洗心革面嗤之以鼻,是個有骨氣的漢子?!?p>  “那哈姆雷特呢?莎翁和哈姆雷特血肉相連,難道比不上麥克白?”

  苗峙想了許久,答道:“莎翁老了,把郁結(jié)的哲學(xué)觀都放在了丹麥王子身上。他裝瘋賣傻掩飾內(nèi)心的軟弱,既求死又畏死,他同行動周旋,「生存還是毀滅?」其中不乏功利的權(quán)衡,優(yōu)柔寡斷,過度思慮反而削弱了藝術(shù)的沖擊力……”

  突然,倆人都停下了腳步,在詭異音效營造出的陰森氛圍中,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獨舞女郎,越靠近,她的身姿扭得越激烈,仿佛想要掙脫枷鎖,眼角射出冷光,也可能是淚珠,喚相似的靈魂前來相認(rèn)。

  面對著這個糾結(jié)掙扎的舞者,兩個文藝女搜索起各自腦中的劇本……但還是充滿了疑惑:你是誰?

  環(huán)顧偌大的墓場,只有她們?nèi)?,難道是專屬劇情?

  

迥乎

劇場:【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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