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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斗花魁

38/番外 【陽光】下的泡沫

金枝斗花魁 迥乎 2247 2020-07-20 22:40:27

  大學畢業(yè)后我就加入了申神集團,至今15年。當年我還坐在前臺的時候,這是一家不到50人的小公司,我接待過苗總的面試。

  苗總情商極高,用小恩小惠從我處交換了些許有利的情報。我看著她從涉世未深的業(yè)務員做到了雷厲風行、走路帶風的業(yè)務骨干,又僅用了短短三年,從部門總監(jiān)升遷至集團副總,成為申總的副手——那三年,她是我所知整個集團晉升速度最快的一個。

  苗總很仗義,升副總之際如約將我安排在自己身邊。除了自認為看人準、懂得服侍好主子,我并沒有其他天賦或特長,沒有學歷、沒有背景的我又何德何能呢?職場押寶得到了超預期的回報,我已經(jīng)很滿足。

  看到過一份國外評論說,人們之所以擁護墨索里尼,因為他們害怕無政府狀態(tài)。

  而很多人向往自由,其實只是痛恨主子。

  我對自由并無任何向往,似乎和苗總相處越久,這種奴性越強烈,我看她就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領(lǐng)導者。人類究其本質(zhì)而言難道不都是群居動物嗎?“自由”它本身說不清、道不明,是一種不安全狀態(tài),并不適合所有人,服從是最簡單也最舒適的。

  形式主義很重要。與其說神創(chuàng)造了人,不如說神是凡人最偉大的發(fā)明。就像公司會給每位新員工發(fā)一個假花小籃子,上面刻著公司logo,讓他們從此變成“我們”當中的沒有面目的一員,變成大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

  任憑理性早已看出了這些東西的荒謬,但從俗為善,面對一個明知無意義的世界,我們也必須營造出某種神圣的秩序。在年會宴席的角落,注視著申總員工大會的慷慨陳詞——他是說給臺下的資方董事們聽的而已,越是卑鄙的動機越是需要正義的口號,我們員工的內(nèi)心對并不熱切,甚至感到荒涼。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只要在這艘船上,枝蔓牽連,利益相關(guān),大家互相想要保全,身份越是平等,也越是明白這種互相支援的義務,將日子按照常態(tài)過下去。

  自從峙瑰取代我成為了苗總的身邊人之后,越發(fā)崖岸自高,不可一世。高傲的眼神,令人發(fā)怵,我也未能幸免于她的輕慢。舉手投足之間,她和苗總神似姐妹,但教義的天敵往往就是它的信眾,神殿的祭祀不見得就是虔誠的教徒。

  而后,她親手殺死了女神。

  今天,她毫無懸念地搬進了副總辦公室,我被無情地趕到那個讓所有人側(cè)目的工位。

  這個逼仄的空間就像一個下馬威,坐過的都是有著顯赫背景同時又是申總最想趕走的人,包括當年的申珺、早期的峙瑰。

  回想起申派內(nèi)斗的當年,申綏靠征服創(chuàng)造了新的政權(quán),迎自己為新王。膠原蛋白變了,臉也變了,叢林的規(guī)則變了,敵人也多了。

  我們調(diào)教外人的第一步,就是在第一時間拉低對方的底線,用獨裁者的威風嚇退他們,對方越看重的,就是我們越要大力打擊的。時間會耐心地馴化他們的性格,磨合他們的反骨。

  從工位、組織結(jié)構(gòu)、頭銜、權(quán)限,申總重置了他們的身份,從貴族一下貶為流民,如果調(diào)教不成則改為冷處理,將溝通成本降到最低。

  以理性抗拒了強悍的本能的獨行俠注定很少,他們的結(jié)局無外乎從此地銷聲匿跡。

  直到峙瑰出現(xiàn),打破規(guī)律,將苗總?cè)《螅蔀榱撕诵臋?quán)力圈中的一員。

  峙瑰與申珺同樣地卓然不群,但又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申珺長期以來只是紆尊降貴,畢竟集團有她父親大半輩子的心血,她不可能與之徹底撇清關(guān)系,她的行事風格迂回保守;而峙瑰則始終報以悉聽尊便的態(tài)度,即便攀上了苗總的高枝,她依舊不屑于與其他任何人兌現(xiàn)利益——這在我們看來是深入骨髓的冷漠。她可以做到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不在乎人緣。

  她對自己身上的資方身份十分看重。雖然現(xiàn)在的她凌駕于我們大多數(shù)人之上,可惜從她資方代表的本身使命出發(fā),時至今日她既不成功,也不高尚。

  在以申總為主導,苗總和王總監(jiān)打配合的管理層團隊,對抗以峙瑰姐妹為主力的資本游戲中,管理層顯然占盡了天然的優(yōu)勢。

  做了20年財務一把手的申總通過鬼斧神工般的財技借由幾個數(shù)據(jù),以點及面、以面帶全地將公司的未來吹得天花亂墜,草蛇灰線般的騰挪和操控之下,熊維坦不斷被掏空,但業(yè)績被包裝得如日中天……他百般聰明、千般算計,即便犧牲了苗總,也不妨礙申總繼續(xù)將公司的資源和利益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體外關(guān)聯(lián)實體中。

  無論申總?cè)绾卧谫Y本面前裝孫子、扮可憐,他唯一目的只是為了農(nóng)夫家的雞。他是玩資本的,玩資本,真是一語雙關(guān)吶!

  我對這其中一切貓膩的底細知情,但那一波又一波金融界、律師界、商界的精英人士從我的身邊走過,卻也僅此而已,沒有人在意我的存在。我身處在暴風雨的中心,竟然安靜如是。

  清高之人不會輕易低頭認錯。從心理上來說,股東們也一定愿意相信申總許諾的未來,申總不過是循著她的心愿畫著餅,滿足那點妄誕的尊嚴罷了。

  峙瑰、資方的董事們、銀行放貸員、審計師、咨詢師、盡調(diào)團隊、買方機構(gòu)、金裝律師……人鼎馬喧。

  尼采說,唯有戲子才能喚起群眾巨大的興奮。此話有理。他們說起話來洋洋得意,言之鑿鑿,他們就像戲子一樣只將“精英”的樣子學得惟妙惟肖,以此為自己換來各種利益,他們無一不是鼻梁高高在上,從不低頭留意腳下。

  動人的臉龐一個接著一個出現(xiàn)又消失,沒有人掀起任何波瀾——這些人不過就是徒有其表的戲子罷了。

  在唯勝負論的競技場,賭場運營者不會給出任何建議,輸家即為惡,幾乎毫無申訴之門。就算有人出千也一樣,若有人指出,運營者會進行制止,但是不會追究涉及到以前的賭局。

  也許這樣的公司,只要找到同樣賭性貪婪的買家,真的可以賣更高的價格,甚至上市也不足為奇。想到這點,我竟然也起了一絲作惡的快感。

  當我被人潮擠在地鐵上,不被人看見,不為人所知,泯滅于眾生中,我就是所有人,所有人就是我,無比強大。

  街上明晃晃的都是陽光。

迥乎

沉默的大多數(shù)自詡是安靜的人類,但其中一些人樂見別人出丑、不幸,以此反襯自己碌碌無為的相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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