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是,有江湖的地方也有道義。
木離一直都知道莫老頭是從將軍府退役的老兵,卻不知道莫老頭這么多年仍然活得好好的是因為有將軍府的接濟,他一直以為是莫老頭有些積蓄,所以活到了現(xiàn)在。
將軍府這些年在大秦九州各地均有生意,尤其是幽州城內(nèi),一些酒樓,客棧,布行等上鋪有四成是是將軍府的產(chǎn)業(yè)。一年下來,大秦九州的生意收入有五成是用來接濟這么多年來從幽州邊軍中退役的老兵。
為此,木離鄭重地向?qū)④姼闹魅?,那個中年大漢,從戴東濛的口中知道,此人正是他的姑父,鎮(zhèn)北大將軍常平山道了一聲謝。不為其他退役的老兵,就為了莫老頭,木離理所應當?shù)肋@一聲謝。
常平山是個磊落的人,看著木離鄭重地抱拳致謝,哈哈大笑道:“你這一聲謝,我受了。那些個老貨都是我軍中退下來的老兄弟,他們?yōu)閲曳瞰I了大半生,我自然要養(yǎng)他們,不過有人替他們感謝我,我也高興,來來來,坐下喝酒?!?p> 常平山的話讓木離更是敬重,這是個光明磊落的將軍,有一說一,從來不虛與委蛇。雙手舉起桌上的酒向常平山致敬,仰頭便喝得一滴不剩。
常平山也喜歡木離這個后生,欣然地喝了木離敬的酒,才開口說道:“對了,我聽說你來找東濛小子有事,不知是何事,若是難辦的事我?guī)湍戕k了。東濛這小子有句話說得不錯,他始終是外人,是幽州城的外人,在幽州,有些事他怕是也管不了。”
對于姑父還將他剛才的話掛在嘴邊來說,戴東濛幽怨地看了一眼姑父,喝了一大口酒,坐在一邊表示不想說話。
木離戲謔地看了一眼戴東濛,才對常平山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一個長輩的孫女這幾日來城里查探一些事,受了傷,卻被人強行往身上潑一些臟水,要將她抓去衙門。今日我喝退了他們,想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想著東濛他是冀州戴家人,說話有分量,讓他幫我周旋一二?!?p> “哦,這事兒我聽說過,不過那女娃娃查探的事兒怕不是什么小事兒吧?”常平山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著木離。
“果然瞞不住將軍,她查探的正是那魏參軍幕僚之事,那晚巡邏兵能抓到那伙賊人,也正是她暴露了行蹤,被那伙賊人打傷,那伙賊人不清楚她是不是將軍府或者刺史府的人才貿(mào)然行動,最后落入巡邏兵的手里?!蹦倦x笑了笑,也不再隱瞞。
“這么說來,她還是有功之人,好,這事兒我管了。今日既然被你喝退,今日他們便不會再有所行動,煉神域的高手這幽州城中也不常有,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今日就在府中喝個痛快,明日我再讓人去幫你周旋一二,刺史府還是給我這點面子的?!背F缴揭宦犚膊皇鞘裁创笫聝海瑪[了擺手毫不在意地說道。
木離一聽也絕得是這個道理,便也不在意,繼續(xù)與常平山酒來酒往,難得遇到個同道中人,兩人交談甚歡,時不時爆發(fā)出一陣豪爽的笑聲,酒席持續(xù)到了大半夜才散了。木離拗不過常平山的熱情,只好在將軍府休息了一夜,因為沒有用靈力抵抗酒精,所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第二天迷迷糊糊醒來,盤膝而坐,運轉(zhuǎn)了幾大周天,才將酒意排除體外,神清氣爽地出了客房。
客房外戴東濛已經(jīng)在等候了,見木離出來連忙上前:“木大哥醒了,我姑父去城外軍營了,讓我告訴你,他已經(jīng)派人去刺史府了,想必你那位長輩和他的孫女已經(jīng)無礙了?!?p> “如此,就替我謝過將軍了,我心里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我這就要回去看看他們了?!蹦倦x笑了笑,拍了拍戴東濛肩膀,抬腳往將軍府外走去。
“木大哥,我跟你去吧,萬一有什么狀況,我也能幫上一些忙不是?”戴東濛見木離要走,連忙跟上。
木離聞言,想了想就點頭道:“也好?!?p> 兩人一路同行,快到府門口時被戴靜姝叫下,木離望去見是戴靜姝和一中年婦人,昨天進府的時候常平山介紹過,這中年婦人是他的夫人,也是戴家的人,抱拳致意道:“夫人和戴小姐有事?”
戴靜姝沒有說話,倒是將軍夫人開口:“昨天木公子與我家夫君飲酒,妾身不便打擾,聽聞下人說木公子將要出府,這才急忙趕過來送木公子出府,順便為木公子在路上救我這兩個不成器的侄兒侄女向木公子道一聲謝?!?p> “夫人不必客氣,昨日我與將軍一見如故,早已將將軍視為長輩,視夫人亦為嬸嬸,都是一家人,沒有什么救不救的?!蹦倦x笑了笑,對將軍夫人彎腰作揖。
將軍夫人昨日聽到木離讓戴東濛出去見他還覺得木離是不識禮數(shù)之人,昨天見自家夫君與木離相談甚歡便知道木離與自家夫君一般是不拘小節(jié)之人,今日見木離更是對自己尊敬有加,還說出視自己為嬸嬸這般親近之語,心中更是歡喜,便笑道:“既然視我嬸嬸,便多常來,當自己家一樣,侄兒這般年輕便已是煉神域強者,我家東濛和東青還望你指點一番?!?p> 東濛是戴東濛,東青是常平山與將軍夫人的兒子,昨天也見過,今日卻是不知去了哪里。木離聞言點了點頭應是:“自然,今日還有事,以后自會多來叨擾嬸嬸?!?p> 將軍夫人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你們便去吧!”
木離二人對著將軍夫人彎腰抱拳,然后離開了將軍府。一路上,戴東濛像個被放出來的土狗一樣撒歡,這倒霉孩子,在冀州被家里人管著不讓出來,這都到幽州了還是被姑母管著,今天跟著木離他們倒是很放心的讓他出來了,木離笑著搖了搖頭。
一路上走走停停,倆人終于到了莫老頭住的小院,卻見門被打爛,隱隱還看見了血跡,木離心中一痛,雙眼瞬間被逆血充斥,泛著幽紅的冷光。扔下戴東濛就沖進了小院,小院里莫老頭經(jīng)常躺的躺椅也被砸壞,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片狼藉。木離又沖進屋里,只見莫老頭躺在地上,血跡從嘴角流出,雙腿呈不自然的形狀擺放,顯然是斷了。木離一探鼻血,卻是還活著。
“怎么啦?怎么啦?”戴東濛同樣看到木離沖進一間破爛的小院,速度卻是不及木離,晚進來了一步。
木離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們來晚了,青子不見了?!?p> “青子?就是你說的那女孩兒?那現(xiàn)在怎么辦?”戴東濛雙眼瞪大,顯然沒料到對方這么不按常理出牌,一時間有些失了方寸。
木離將莫老頭橫抱起來,邊走邊說道:“恐怕還得麻煩將軍府幫我請個醫(yī)師救治一下這個老頭,另外再找人幫我打聽一下青子的下落?!?p> “沒問題沒問題,走走走,咱們現(xiàn)在就去將軍府,將軍府里有幽州城最好的醫(yī)師?!贝鳀|濛同樣跟上木離的腳步,一路疾跑,甚至先前一步撥開路上的行人,為木離開路。
兩人像是強盜一般橫沖直撞,引得路人罵罵咧咧,但看著兩人的身影是朝著將軍府而去,開路那前面衣著華貴,想來是將軍府的公子哥,便紛紛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兩人不管在路上造成了多少人不滿,一頭鉆進將軍府,木離將莫老頭送進昨晚睡的客房,戴東濛則去叫府里的醫(yī)師。
兩人急沖沖的樣子自然是被下人看得一清二楚,隨即便去稟報了夫人,將軍夫人正跟戴靜姝拉家常,聽到下人稟報的消息,兩人頓時起身,前往客房。
二人到達客房的時候看到府里的醫(yī)師正在在床上躺著的老者治傷,木離紅著雙眼盯著莫老頭,拳頭捏得很緊,隱隱有血從指縫中流出。
戴靜姝看到木離的樣子有些嚇人,不敢問他,只得拉了拉戴東濛,低聲詢問道:“弟弟,怎么回事?”
戴東濛看了看木離,見他沒什么表示,便低聲講他看到的一切如實說了出來,將軍夫人也在旁邊,自然聽到了這一切,臉色有些尷尬。
因為據(jù)戴東濛所說,被打爛的門上有血跡,略顯干枯,顯然是昨晚上留下的,也就是說昨晚小院就發(fā)生了這事兒。昨晚還是自家夫君把木離留下喝酒,若是不留下的話,今天這事兒可能就不會發(fā)生。
“木離,這……,我代我家夫君向你賠不是,若不是昨晚我家夫君留你喝酒,也不會……也不會……”
“夫人,這事兒不怪將軍,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我就算回去了他們也會有人對付我,只能怪我大意了?!蹦倦x沒等將軍夫人說完,便打斷道。
“唉,事已至此,你且冷靜些,待我著人叫我家夫君回來,你們再一起商量此事該如何解決?!睂④姺蛉艘膊缓迷俣嗾f,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對于外面的事還是自家夫君出面比較妥當。
木離點了點頭,目送將軍夫人出去以后,對戴東濛示意了一番,戴東濛會意,出了房門,叫來瑞叔,讓他出去打探一下莫青子的下落,這是木離剛剛交代的。
戴靜姝在一旁看著,也不多言,只是眼神略微擔憂的看著木離,隨后福了一禮便也出去了。
一個時辰以后,醫(yī)師終于將莫老頭的傷勢處理好,長出了一口氣。
木離趕忙上前問道:“醫(yī)師,莫老頭傷勢如何?”
“死不了,雖受了些內(nèi)傷,但傷他之人留手了,我開些治療內(nèi)傷的藥或者你們給他吃些治療內(nèi)傷的丹藥用靈力助他調(diào)理一番即可。只是雙腿被人打斷,需要些時間恢復,我已為他接骨,每三日我來為他換一次藥,這老頭身子骨不錯,半年應該就能下地走路了?!贬t(yī)師笑著說道。
木離聞言,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大半。待醫(yī)師收拾好東西出去后,木離為莫老頭掖好被角,低聲說道:“放心吧,老頭,我會把青子找回來的?!?p> 說完,便出了客房??头客?,戴東濛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客房,一會兒又看看瑞叔離開時的方向。待看到木離走了出來,便詢問道:“怎么樣?”
“沒事了,老頭死不了,我讓你查的事兒有消息了么?”木離將戴東濛臉上焦急的神情望在眼里,笑了笑問道。
“沒事就好,我讓瑞叔出去查了,一個時辰了還沒消息送來,可能是對方做得很隱蔽?!贝鳀|濛聽到老頭沒事,也是松了一口氣,剛才木離的樣子別說是戴靜姝,就是他也嚇了一跳。
兩人說話間,瑞叔終于回來了。
“少爺,根據(jù)剛才您說要重點關注一下衙門,我派了人去查,刺史府沒什么動靜,倒是知府衙門放出消息稱今日午時就要將那被抓到的望族斬首示眾。至于那位莫姑娘則是半點消息也沒有?!比鹗暹M來就對著二人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木離二人也有些疑惑,逃跑的那個賊人他們不抓了?這么急匆匆地就要將那個望族斬首,他們有那么痛恨望族異端么?
戴東濛有些遲疑地說道:“難道不是他們做的?”
木離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木小子,事情我都聽說了,這次我對你不住,你先別急,老子已經(jīng)加派了人手,人老子一定給你救出來。”三人正疑惑之際,常平山也是走了進來,那個守城的校尉張沖也跟在旁邊。
聽到常平山中氣十足的聲音,木離也是笑了笑,說道:“如此,就多謝將軍了,此次也不全是我的事兒,說起來我那位長輩也跟將軍有些瓜葛,他是將軍退役的老兵。”
“是么?那老子得去看看他,沒準還認識呢?”常平山咧了咧嘴,這世界還真是小,不過聽到木離的話,他心中隱隱有怒氣。
木離帶著常平山進了客房,戴東濛和張沖留在外面。常平山進房看向床上的老者,身子一顫,心中的怒氣便上浮到了臉上,氣勢更是控制不住的升騰而起。
“將軍!”
木離雖然驚詫常平山為何控制不住自身氣勢升起,但為了不影響莫老頭休息,便出聲低吼道。
聽到木離的聲音,常平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收回了氣勢,轉(zhuǎn)身出了客房,木離也跟著出去,順便把門給關上了。
“原來是莫老頭,木小子,你說的那個女娃娃是不是望族莫氏一支的?”常平山平息了心中怒氣,開口問道。
“正是!將軍認識莫老頭?”
“何止是認識,莫老頭曾經(jīng)是我的親兵頭領,好幾次在戰(zhàn)場若不是他,老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可惜,后來是莫老頭說家中有事,向我請辭便回了家,這些年我也讓他回來繼續(xù)跟著我,但他卻決意不再入軍,我也不好強求。沒想到,這次竟被那些雜碎傷了,敢動我的人,真真是活膩了。小子,敢不敢跟我并肩作戰(zhàn)一回?”常平山得到木離的確認,眼里閃過一絲明悟,又向木離等人解釋了跟莫老頭的關系,最后看向木離,眼中有殺氣升起。
“哈哈哈,有何不敢,想來將軍心中已有了賊人的下落吧?!蹦倦x看到了常平山眼里閃過的明悟,同樣滿眼殺意的說道。
“呵,知府衙門好巧不巧地傳出要處決那個望族異端,真把所有人都當傻子了,韓家二小子一直覬覦韓家老大在家族里的身份地位,自然迫切的需要一位有能力有頭腦的幕僚,那位望族異端便是最好的幕僚人選。只怕是今日午時要斬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娃子了?!背F缴揭荒樧I誚,三言兩語竟是將韓天行的打算猜得八九不離十。
木離聞言,心中一驚,殺意更甚:“好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既然如此,那望族異端的命我收了,那韓老二的命我也同樣不放過,我的人都敢打主意?!?p> 木離眼中濃烈的殺意讓常平山都驚訝了,這小子是殺了多少人?怎的殺意如此之重,比老子都不遑多讓了,心中驚訝于木離的殺意,卻是開口說道:“不急,既然他要偷天換日,那咱們就將計就計。你始終是江湖人,縱然他犯了法,也不該由你殺,那會為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官家的事得用官家的方式。”
隨后常平山讓張沖帶人去尋找被調(diào)包出來的望族異端,又派人去盯著知府衙門,怕韓老二又不按常理出牌,搶先殺人。然后木離和常平山便坐在客廳里等消息,戴東濛同樣陪伴在一旁,這種事常平山可以讓戴靜姝回避,但戴東濛必須經(jīng)歷這些事,戴東濛以后注定是戴家家主,算是常平山代戴家培養(yǎng)戴東濛了。
約莫一個時辰后,張沖便進了客廳,沖著常平山抱拳稟報:“將軍,我讓兄弟們分散在韓家在幽州的各個產(chǎn)業(yè)盤查,查到了他們將那個望族異端藏于一個糧鋪之中,現(xiàn)已將糧鋪控制,沒有走露一點風聲?!?p> 好,現(xiàn)在距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咱們?nèi)囝^臺等著韓知府的大駕光臨吧。張沖,通知弟兄們,離午時還有一刻鐘時拿人趕往斷頭臺,咱們也給知府大人唱一出戲。
常平山吩咐完了張沖,帶頭走出了將軍府,在府外張沖欲和眾人分開,給糧鋪的弟兄們傳話之時,常平山再次開口:“等會兒,我突然想起來,這么好的戲怎么能少得了刺史府呢,張沖,通知完糧鋪的弟兄們,再拿著我的名帖去刺史府,就說我常平山請刺史大人在斷頭臺看一出好戲?!闭f完便帶著木離和戴東濛去了斷頭臺。
三人到了斷頭臺,這里已是人山人海,顯然都是得到了消息,今日午時,斷頭臺上又要再添一顆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