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的未來,光明盛大。
楚恪是個很聰明敏感的人。
他確定自己從她臉上看到了厭惡與反感,即便只是一瞬,細微極了。
開始以為是她嫌棄他撿垃圾,這一次看卻并不是。
因為別的。
是什么?
這會兒沒有確切答案。
他暫且把種種疑問壓到心底。
楚恪不信有人會這樣熱心。
他不是六歲的孩子,十六年來見過太多惡意,即使原意種種示好,卻無法打消他的疑慮。
葡萄糖一點點輸進血管,長久缺乏營養(yǎng)的身體漸漸地有了些力氣。
動動手,實質(zhì)的觸感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少年形狀好看的唇輕輕扯了扯,眸子里落著冷色。
原意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袋子營養(yǎng)劑,是醫(yī)生特地配的。
將東西拎到楚恪身邊,她坐下,看了眼他,臉上還很虛弱。
看來是虧空太久了,一時半會根本補不回來。
倒出幾粒遞給他,原意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只把自己當做一個拔刀相助的陌生人:
“這些東西配合服用會好得快些?!?p> 楚恪沒有接,看向原意的眼神里藏著多疑難解:“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果然會問。
原意心里一默,準備上了早有的說辭:
“事情因我而起,解決是我應該做的。即使他們打人不是我讓的,我卻沒及時阻止?!?p> 她的聲音淡淡地,沒什么起伏。他卻一字一字地聽得認真不容錯失。
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恪聽到這標準化的答案后有些失望。
只是因為要解決問題。
所以才會送他去醫(yī)院,陪著他檢查,幫著他拿藥。
除了爺爺,楚恪沒遇見過對自己這么好的人。
有不少人垂涎他的臉,假裝對他好欲行不軌,識破幾次后就徹底失望了。
把自己糟弄地污臟也算是一種保護,卻讓更多人捏著鼻子滿臉嫌惡。
楚恪從來不在意,他要活下去,世俗眼光算什么?
可是這會面對她卻時不時地局促。
她最多只是可憐他。
心底有個聲音無情撕扯開不知哪里來的希冀。楚恪冷冷垂了眼:
“我會把錢還給你?!?p> 大約孱弱的美少年總是惹人憐愛。
原意縱使因為上一輩子的慘死與家中覆滅對他成見極深,卻也知道這一切是因為喬語的出現(xiàn)而改變。
罪魁禍首,是那個穿書炮灰。
楚恪只是次之,作為一個角色,他的人生是既定的。
……既然決定了要匡扶劇情,那么拉攏楚恪到她這里是必然結(jié)果。
原意百般說服自己,終于暫時放下成見。
“不用。”
她聽見自己反復掙扎后的不甘妥協(xié):
“我只是做了該做的。我……想幫你?!痹饩碌拿嫒萆细‖F(xiàn)出與年齡不符的堅定,“沒有人會甘于平庸。我能幫你擺脫現(xiàn)在的狀況?!?p> 她沉了眸:
“你的未來,光明盛大?!?p> 不知哪里出現(xiàn)了一簇光,照進深晦濕冷的角落。
她說:你的未來,光明盛大。
少年愣住。
那雙眼睛,漂亮精致卻泛著冷意的堅決。
…好像被這雙眼睛吸引地著了魔。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他終于聽見自己肯定的聲音:
“好。”
尾音墜地,淺淡認真。
窗外忽然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碧綠的枝葉被雨水清洗的晶瑩剔透,揮散掉幾分郁。
偌大的天地下,煥發(fā)的,是另一種生機。
·
囑咐好醫(yī)院悉心照顧楚恪后就離開了。
她這一趟重生,有很多事需要開始著手處理。
留楚恪在自家醫(yī)院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過幾天身體好轉(zhuǎn)就會送他回去。
何況,雖然某種意義上和他達成了一種共識,她心底卻還是有些隱晦的抵觸。
暫時不碰面也許目前來說最適合。
沒驚動別人,原意回了家。
宅子里依舊空無一人,哥哥們預料之中的都沒回來,各自忙的飛起,只有仆人司機和保鏢隨時侯著。
她開始細細地想起死前的有關記憶。
后天開學,她升高二。那會喬語應該已經(jīng)出現(xiàn)。
沒有意外,接下來就是她收攬人心開始設計的第一步。
五指慵懶地撓一撓散開的微卷銀發(fā),沾染了水液的唇色鮮艷如罌。
躺倒在碩大的沙發(fā)上,長腿隨意又不過分的搭著,天生的貴氣肆意。
去趟學校好了。
手機一亮,是沈云凡發(fā)來的消息:
【意爺,今天不高興?】
原意淡淡望了眼,好一會才回話:
【煩?!?p> 那頭沒有立刻回答,半晌才發(fā)來一串:
【最近有個新游戲挺有意思,叫動森,試試?猜你應該懶得去學校,過兩天給你送來吧,班級那我?guī)湍阏f聲,隨你心情來?!?p> 捏著手機的手一緊。
沈云凡還是這么喜歡揣度人心,面面俱到的知心好友模樣。
內(nèi)里卻是徹底的爛貨。
慶城作為世界級的金融中心,經(jīng)濟一城頂起半個國。
他們這群二世祖或是紅n代地位超然,許多從年少時期就紙醉金迷。
沈云凡營造著不愿同流合污的好形象,實際卻玩的比誰都開,高中起就開始多人運動聚眾嗑藥,臟的令人反胃。
偏偏他們這一群所謂的朋友,誰都不知道。
原家落敗后,她才逐一看清了他們的面目。
喬語是否從一開始就計劃著從他們之間向她入手?
原意忽然猜想。
她是掌握所有劇情的人,找出她的切入口實在太容易。
微挑的杏眸冷凝,心里有了數(shù)。
天空已經(jīng)完全黑了,小雨轉(zhuǎn)成了暴雨。不過是下午,卻如同深夜。
時不時的雷擊爆裂地在天幕上炸開,銀紫色的閃電不停的閃爍。
她定定地看著天,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暢快淋漓。
·
楚恪坐在醫(yī)院的床上,側(cè)首看著電閃雷鳴。
醫(yī)護在他的要求下都退出了房里,只剩他一個人。
關了燈,少年已經(jīng)清洗干凈的面容上不知從哪里浮現(xiàn)著隱晦至極的陰鷙。
落入眼底的漸漸不是閃電,而是離開的她的臉。
一小時前,他問到了她的名字。
醫(yī)護有些鄙薄地告訴他:“慶城豪門原家唯一的女兒,原意?!?p> ……是原家啊。
少年胸腔中翻涌著駭浪。
居然那個背信棄義扔他們出去的原家。
可惜,原莽已經(jīng)死了。
所以他的女兒出現(xiàn)了?
彌補他?羞辱他?還是?
原意。
原,意。
少年反復咀嚼,難知其味。
山野點霧燈
楚恪的新生,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