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文屹第一次去酒樓吃點心。
堂堂三川集團的親外孫,長到六歲,才第一次去茶樓,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林晏舒心中有點難受了。
本以為文屹天生就是這幅性子,如今看來,倒也不一定是天生如此。
只是人生是一條單向道路,我們永遠無法知道那條我們沒法通上的分岔路口的風(fēng)景如何。
過去的一切造就了今日的冷淡疏離,也不知道生活對他的磨礪有多么兇殘,才會讓二十多年后的他,都無法釋懷。
明明是極其痛苦的回憶,卻因為母親的早逝,成了他永遠無法釋懷,卻又不愿淡忘的過往。因為就算是痛苦的回憶,也是帶著母親的溫情的。
文屹應(yīng)該很想念他的母親吧。
林晏舒天生多愁善感,尤其是這種親子話題。
她曾經(jīng)幻想過自己當母親的樣子,可惜為了徐慶東,她并沒能完成自己早生孩子以后和她成為姐妹的夙愿。但是并不妨礙她隨時隨地的母愛泛濫。
如今聽了文屹的描述,她的眼中仿佛看那小小的身影,緊要嘴唇,無聲落淚,默默地承受著母親的憤怒。
恨不得能身在現(xiàn)場,親自教育一下那位暴躁的母親,就算生活再是不易,也不應(yīng)該把自己的怒火加在孩子身上。
一時又是心痛又是憤怒。
文屹不懂她的心思,只覺得她又是擦淚又是握拳的,實在是無法理解。
這些回憶于他而言,已經(jīng)是永遠不會再現(xiàn)的昨日,不過因為這與他的母親相關(guān),所以他每年都會來此地重游一次,重新回憶一番。
雖然記得當時自己受過的傷害,卻因為距離遙遠,蒙上了一層淡淡柔光,如同看那古老的相片一般,聽不到畫中人的哭或者笑,卻不愿忘卻畫中人的年輕面容。
如果她還在,該多好。
后來他們也沒有再游S城的興致,文屹駕著車,把林晏舒送回了家中。
輕輕道了一聲:“再見。”
就驅(qū)車離去了。
而林晏舒,也在家里睡了三天,似乎要把年前加的班都補上,幾乎足不出戶,一直到年初六。
因為劇組的時間比較緊,所以年初六就已經(jīng)開工了。
林晏舒推著個巨大的行李箱,趕到劇組集中的位置。
因為要去的地方比較偏遠,山路崎嶇,還有一段十分險峻的懸崖路段,不是老司機,不建議自己驅(qū)車前往。
所以就連平日里素來走女王路線的錢依依都乖乖地放棄了自己的保姆車,坐上了劇組的大巴。
林晏舒上車的時候,她正帶著眼罩閉目養(yǎng)神,聽到助理提醒,她取下了眼罩,特意打了招呼。
“晏晏,新年快樂啊?!?p> 說完對著助理使眼色,后者馬上遞上一個袋子。
“新年禮物,昨晚沒睡好,我補一補?!?p> 林晏舒受寵若驚,但是錢依依已經(jīng)戴上眼罩,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只能對著助理無聲道了聲謝。
這錢依依也算神情,給人送禮物卻仿佛紓尊降貴一般,如果不是她業(yè)務(wù)過硬,素來用作品說話,只怕早已經(jīng)讓人黑出翔了。
林晏舒倒是不知道為何讓她高看一眼,忙想著要如何給她回禮。
很快謝昱也上車了,林晏舒對著他揮揮手,“謝老師,新年好啊?!?p> 謝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在前面落座,又恢復(fù)了他慣常的孤傲。
林晏舒有點訕訕,這藝術(shù)家的心思果然難以揣摩,之前自己以代理制片人的身份偶爾去劇組,他還能和自己說幾句話;但是自從自己當上副導(dǎo)演助理之后,他就徹底恢復(fù)了原先的矜持。
除了工作上的交接,完全沒有私人交流。
難道這就是他對待工作伙伴的模樣?
想不懂。
身邊的位置很快被人占了,高銘把一個袋子遞了過來:“新年快樂?!?p> 是一袋手工巧克力,上面那G字頭的標志十分顯眼,林晏舒拍拍他的肩膀,感激道:“可以啊,這么壕,讓我十分感動?!?p> 高銘一臉嘚瑟,“模具某寶二十塊包郵,什么國際大牌都有?!?p> “……我謝謝你啊?!?p> “我親手做的,不比那什么名牌珍貴啊?!?p> “是是是,你說的對?!?p> 因為同是處于給葉導(dǎo)打手下,同是受葉導(dǎo)壓榨,再加上有共同的食物愛好,高銘和林晏舒很快已經(jīng)結(jié)成了深厚的伙伴情誼,也十分能聊得來。
“葉導(dǎo)呢?”大巴已經(jīng)開車了,都沒看到葉導(dǎo)的身影。
高銘吃著大家?guī)淼耐撂禺a(chǎn),口齒不清地道:“他昨天就過去了?!?p> 許是因為新年伊始,大家都十分困倦,汽車上路之后,除了開始一段路有零星的交談,很快全車都陷入了沉默,大家多在閉目養(yǎng)神,為后面的奮斗養(yǎng)精蓄銳。
林晏舒倒是因為睡了幾天,如今并不困,一路刷著新聞打發(fā)時間。
前面謝昱的電話嗡嗡地響了好幾次,謝昱掛斷了,但是架不住對方孜孜不倦地打個不停,只聽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終于接起來了。
也怪他沒有戴上耳機,周圍的環(huán)境又十分安靜,電話那頭的嗓門確實也出乎意料地大了,林晏舒居然能清晰地聽到謝爺爺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怒吼。
“謝昱,等我死了,你都不用回來收尸?!?p> 謝昱連忙把那聲音降低,壓低聲音道:“爺爺,我只去一個月?!?p> 對方不知道又說了什么,謝昱的聲音帶著疲倦:“隨便你這么說,當初是你讓我去的,總不能半途而廢?!?p> 對方不知道在說什么,謝昱再也沒有回復(fù),只握著電話,一直聽著。
林晏從身后看過去,他握著電話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已經(jīng)他聽著電話的耳根,已經(jīng)微微發(fā)紅。
電話一直持續(xù)了十多分鐘,謝昱才默默地把電話放了下來。
而這十多分鐘,全是謝爺爺因為憤怒的謾罵,謝昱只能默默地承受著,不能反駁,不能提前掛斷電話。
原來每個人在追尋夢想和事業(yè)的道路上,都要付出不同的代價。
相比而言,她的代價似乎要小上許多,畢竟沒有家人的阻礙,還有貴人的扶持。
想到這里,林晏舒掏出手機,給自己的“貴人”發(fā)了一條信息。
“謝謝你啊。”
正在看年報的文屹面對這無頭無腦的信息,回了一個:“?”
但是對方卻再也沒下文。
果然是看不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