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急病
風塵仆仆的胤兒跪到沈夢昔跟前，叩頭行禮：“阿娘，不孝兒回來了！”
做子女的晨昏定省，出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母親報個平安，何況從洛陽歸來。幾個月沒見，胤兒黑了瘦了些。
端詳完畢，沈夢昔叫他起身，讓他給崔瑾夫婦見禮，胤兒依言做了，沈夢昔又趕緊讓他去洗漱一下，清風也趕著去廚房吩咐多做幾個大郎愛吃的菜。
又聊了幾句，崔瑾夫婦也告辭離去。
李成器、李隆基也聞訊趕來，午餐吃得非常熱鬧。話題離不開治水，兄弟幾個說起都江堰，說起造船，胤兒一臉期待地說，一定找機會去一次蜀地，看看都江堰。說完看著沈夢昔：“阿娘，可以嗎？”
“可以，多走走，長長見識，挺好的！”
“我也去！”簡兒跟著喊。
“可以?！?p> 李成器和李隆基十分羨慕，他們并不能隨意離京。
“真的嗎？”阿娘答應得如此痛快，簡兒反覺不可置信。
“男兒就該心懷天下，行走四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沈夢昔放下筷子，幾個孩子也陸續(xù)放下筷子。
“你們繼續(xù)吃，只顧著說話了，趕緊吃。”沈夢昔回了房間，一群孩子都自在了許多，興奮地討論著，設計著出行路線。
******
又是一年上元節(jié)，今年的燈會尤其熱鬧，但皇宮宴會取消了。
狄敬恩今日會和胤兒、簡兒一起，陪著玉兒鹿兒去看燈。
沈夢昔不反對玉兒與狄敬恩接觸，反而鼓勵玉兒多多留心狄敬恩的細微習慣，多挑挑他的毛病，如果這些毛病都可以忍受，就嫁他。
“如果發(fā)現(xiàn)忍不了的毛病，阿娘就給你退親，另尋良人！”
這話聽得胤兒直撫額，哭笑不得地說：“阿娘，狄二郎品德高潔，才華出眾，怎會有讓人忍受不了的毛病呢！”
“好人不一定就是好夫君。君子也有惡習，他若是有狐臭你受得了嗎？他若是睡覺夢游怎么辦？他若是個摳腳大漢怎么辦？飲食愛好都不一致怎么辦？花心好色怎么辦？”沈夢昔問了一串，問得胤兒汗都下來了。
簡兒聽得捧腹大笑，好容易停下，腦補起狄敬恩摳腳的樣子，又大笑起來，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來。鹿兒也咯咯地笑，玉兒扯了簡兒耳朵，“你有完沒完了？”
“饒命！女俠饒命！”簡兒哀哀地討?zhàn)?。屋子里亂作一團。
沈夢昔跟胤兒又囑咐了一遍，“行了，準備去看燈吧，多帶護衛(wèi)，一定要護好兩個妹妹！”
胤兒應是，帶著弟弟妹妹出去了。
今夜無宵禁，這些孩子差不多要玩到天亮，沈夢昔可不想熬夜，也沒興趣看燈。留下值夜的，其余仆婢都放了去看燈。
錦心跟著鹿兒去看燈了，清風還有些不放心，沈夢昔卻倒頭就睡了。
迷迷糊糊中，聽到清風輕聲喚她，嗯了一聲。
“娘子，狄家來人說是狄公突發(fā)急病，喚狄二郎回府，問咱們知不知道郎君們?nèi)チ四臈l大街呢?！鼻屣L輕聲說。
沈夢昔心里咯噔一下，立時清醒了，呼地坐起來，嚇了清風一跳。
“派人出去找！給我更衣！男裝！叫多福！”
今夜花燈如晝，游人摩肩擦踵。沈七引著沈夢昔，出門不走大街，拐進務本坊，又向南穿街走巷，過了兩個里坊，直達長興坊狄府，竟是比那太醫(yī)署醫(yī)官來得還早，狄家人正圍著昏迷不醒的狄仁杰，手忙腳亂。
“都散開！讓空氣流通起來！”沈夢昔喊了一句，就趕到榻邊，翻開狄仁杰眼皮，又急忙號脈。
“拿狄公最近脈案給我看！”沈夢昔松口氣，脈搏在就好。
狄仁杰近幾年胃腸有些不好，人也瘦得厲害，今日不知又吃了什么刺激了腸胃，家宴后一通腹瀉，反復幾次，最后暈厥過去。
狄仁杰眼窩深陷，口唇干裂，已經(jīng)脫水了，沈夢昔命人兌了淡鹽水喂了進去，三位太醫(yī)署醫(yī)官也急匆匆趕來，同時來的還有一位武帝身邊的張給使，足見武帝重視。幾人見了沈夢昔呼啦啦要行禮，沈夢昔連連揮手，“免了免了！”
孫醫(yī)丞一番望聞問切，沈夢昔告知他，剛才喂過一碗淡鹽水。孫醫(yī)丞疑惑地問：“淡鹽水？”
“是的，狄公腹瀉已經(jīng)脫水，服些淡鹽水會補充身體水分?！?p> 孫醫(yī)丞雖不解，還是點頭表示受教。又與那兩位醫(yī)官一番討論，拿出金針準備刺穴，其余眾人就都避了出去。
一刻鐘后，狄仁杰醒了過來，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張給使匆匆回宮報信去了。
狄敬恩急急跑了進來，撲到榻前，“祖父！”
狄仁杰有氣無力地連手都抬不起來，歉意地看著沈夢昔，張嘴什么也沒說出來。沈夢昔看著狄仁杰蒼老枯瘦的臉龐，心里忍不住難過，這個人，一心盼望光復李唐，恐怕是看不到了。她讓人去沖了糖水給狄仁杰飲下，看著他臉色緩和些了，才說：“狄公好生休養(yǎng)，只是腸道炎癥而已，過些日子就會好起來的。今日腹瀉嚴重，造成脫水，才會暈厥，腹瀉時該吃東西還是要吃的，否則身體吃不消的?！?p> 狄仁杰感激地用氣聲說：“老臣......”
沈夢昔連忙伸手制止，“不要說話，本宮這就回去了。”想想又說：“呵呵，聽到狄公急病，本宮心急如焚，考慮不周，直接就到了府上，明日朝中大概會瘋傳狄公病入沉疴，公主親家慌忙探病吧?！?p> 狄仁杰也笑了一下，緩緩搖頭，表示無妨。
狄光遠端來一碗湯藥給狄仁杰服下，沈夢昔看看藥方，和從前的藥方基本相同，就問孫醫(yī)丞，“沒有更好的方子，消除腸道炎癥嗎？”
孫醫(yī)丞猶疑著看了狄仁杰一眼，說：“啟稟殿下，腸道炎癥自來最難醫(yī)治，狄公脾胃虛弱，藥力更加難以抵達?！?p> 沈夢昔明白，狄仁杰當年受刑對身體傷害巨大，加上年老體衰，常年腹瀉，吸收能力就更差了。
想了兩秒，叫過多福，將她手中的藥箱打開，拿出一個白瓷瓶，親手寫了服用方法，將藥瓶和紙條交給狄光遠，“如不介意，兩個時辰后，先給狄公吃些米湯米糊，然后按紙上方法給狄公服藥，過幾天，我會再來看成效?！?p> 狄光遠眼睛一亮，躬身接過，連說：“多謝殿下賜藥！”
他已經(jīng)聽父親提起過，崔瑾的瘧疾是服用了公主給的藥，就是這種白瓷瓶裝的。
“孫醫(yī)丞諒解，本宮對事不對人，既然老方法不見成效，適時考慮新方法很有必要?！鄙驂粑粢妼O醫(yī)丞臉色有些尷尬，笑著對他說。
“下臣不敢，下臣慚愧！”孫醫(yī)丞一揖到底。
沈夢昔倒沒覺得他醫(yī)術不精，自古腸道疾病就是難題頑疾，“孫醫(yī)丞的治療思路是正確的，令尊前來也會如此診斷，本宮只是走了捷徑......只是有些奇遇罷了?！?p> 一轉(zhuǎn)頭看到胤兒也站在門口，就問：“你妹妹呢？”
“阿娘，妹妹們都送回府上，兒才趕來的！”胤兒自小與狄府來往密切，對狄仁杰也十分關心，到榻邊輕聲說了些安慰的話，才跟著沈夢昔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