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那年舊夢
兩人一起朝門口望去,時景成推門動作僵在半空中。
“清松,你這是?”他疑惑的目光投到阿昭身上。
阿昭很少在宮中宴會上露臉,時景成進宮的次數(shù)也是屈指可數(shù),俞清松倒并不擔心他會認出阿昭。
他鎮(zhèn)定自若的把面紗重新給阿昭帶上,把她往身后藏了藏。
“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時景成注意到他動作上的遮掩,進門之后,又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聽聞今夜要放煙火,我想著這個地方,一邊飲酒,一邊觀賞最是恰意。”
時景成走近,發(fā)現(xiàn)藏到俞清松身后的女子,悄悄扯了一下俞清松的袖子,又繼續(xù)道:“時辰不早了,清松也該早些送這位姑娘回去才是?!?p> 俞清松順著他的話接道:“景成說得是,我這便送她回去,等下再來陪你?!?p> 時景成在桌子前坐下,手里拿著扇子敲打掌心,看上去悠然自得:“今夜我決意要學一學那酒仙,嘗嘗獨自對月飲酒的滋味,清松還是體貼些,勿要來擾我?!?p> 俞清松聞言,忍不住往他肩上揍了一拳:“孤家寡人,還這么得意?!?p> 時景成假裝疼痛的捂著胸口:“哎呀,疼死我了,今日不請我喝兩壺酒,明日我就帶刑部的人去俞府叫冤去。”
阿昭看兩人熟絡的樣子,想來定是好友了。她神色稍微放松了些。
俞清松牽起阿昭的手,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走了?!?p> 時景成滿臉笑意的朝兩人擺擺手,等到他們下樓的腳步聲逐漸淹沒在人群喧鬧中時,他才收回笑意。
大約是俞清松下樓的時候特意交代過,店小二很快上來給他收拾了桌子,重新上了菜和酒。
他今夜倒是沒什么胃口,就拿著酒,一直在喝。
俞清松跟著上了馬車,送她回酒館。
“有件事,等我做完,說不定可以提前求君上賜婚?!?p> 俞清松想著,若是他和永興公主聯(lián)手解決了蔣太傅,那么讓她向君上求個恩典,說不定,都不用等三年后。
阿昭搖了搖頭,雖然陳貴人素日里待她冷漠,可她始終是自己的母妃,她會遵守宮規(guī)。
“是我心急了。”俞清松見她不說話,握住她的手,賠禮道。
阿昭紅著臉反握住他:“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這么多年我都過來,不差這三年?!?p> 宮里的妃嬪和公主沒有恩寵,會活得不如奴才。
從他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后面的每一次意外撞見,以及陳貴人的葬禮,樁樁件件,都讓他猜測出了她的待遇。
俞清松不想再讓她留在宮里,留在那個人人都可以欺負她的地方。
永興公主是先皇后所出,又受君上寵愛,十歲就能出宮立府,如今已經(jīng)開始參與朝政了,為君上輔政。
景珍公主雖沒有永興公主這般風光,可她母妃是皇貴妃,尊榮自然不用說,即便是日常出行,身邊也是跟著太監(jiān),姑姑,宮女等一群人。
而阿昭,身邊只有一個侍女,還是一個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究竟是誰照顧誰都說不好。
他迫不及待的想把她接到身邊,想吃什么,想瞧什么,他都能為她做。
俞清松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摟緊了她的肩膀。
他向來沉穩(wěn)持重,可是遇上她的事情,仿佛回回都能失了分寸,就像個毛頭小子。他也知道,眼下不合適,可是,心中的焦急,卻不是輕易可以壓下去的。
他只能安慰自己,若是她現(xiàn)在出宮,跟在他身邊,他對付蔣太傅的事情被人發(fā)現(xiàn),連帶著,也會牽連她。
所以,不如再等等。
俞炯然站在廊前,神色木然,看不出情緒,竹心拿著披風走到他身后,替他系上。
“身子剛好,怎么又在這里吹風。”
竹心言語里是掩蓋不住的心疼和埋怨,他最近越發(fā)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
披風用炭火烤過,一股暖氣涌入他的四肢,俞炯然回頭看他。
“竹心,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活得挺可笑的?!?p> 想做的事情,沒做完,想護住的人,一個都沒保護好。
他記得自己剛進宮的時候,常常夢到時景成臨死前抓著他的手,時景成在說話,可是他一句話聽不清。
然后畫面一轉(zhuǎn),就是俞老爺子躺在病床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床邊是他和成德女帝賜婚的圣旨。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如今這些事情開始漸漸在他記憶里模糊起來。
竹心扶著他進屋:“人吶,都有自己的境遇和命運。遇上她,是您這輩子最不幸的事情?!?p> 俞炯然停下腳步,神色認真:“是我沒能抓住時機,是我。”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是我先放棄了她?!?p> 竹心不明白他說的這個時機是什么,但他在漫長的陪伴中,見到他因為那個人所產(chǎn)的各種變化和情緒。
與成德女帝成婚前,他對外人雖然冷,可是對他們,還是有明朗笑意的時候。
成婚后,便是終日的郁郁不得志,竹心一開始以為是他因為俞老爺子和成婚之事不高興,可這兩年,他才漸漸發(fā)現(xiàn),真正讓他難過的人,是如今那位君上。
俞炯然近日來睡得不太好,竹心讓內(nèi)務府送了安眠的香料,俞炯然雖然不喜歡這個味道,卻也沒多說什么。
心里無法控制的東西,只能依靠外力解決。
竹心看著他呼吸漸漸平穩(wěn),放輕了腳步,悄然出去。
殿內(nèi)不過安靜了一小會,窗戶就被人推開了一個裂縫。
來人放輕了手腳,慢慢從窗戶爬進來,一步步挪到俞炯然床邊。
她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忍不住靠近自己的臉蹭了蹭,像是想從中得到主人愛撫的小狗一樣。
俞炯然比先前瞧著憔悴了不少,身形也消瘦了很多。
南安女帝在手觸碰到他的那一刻,眼淚就掉了下來。
“對不起。”她低聲呢喃道。
她有許多說不出口的理由,有許多沒辦法告訴他的算計,現(xiàn)在的她是一個走在懸崖邊上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推下去。
每走一步,她都是慎之又慎,甚至包括,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