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權(quán)利
刑部主事的官職,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這件事情,說得自私些,焦明仁若要明哲保身,直接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混過去便是,或者叫人知會一聲蔣太傅,強(qiáng)權(quán)壓之,旁人又何敢言。
他既不會因此失職,還能賣了蔣太傅和謝遠(yuǎn)春一個人情,對他將來平步青云,大有益處。
可焦明仁偏偏選了最蠢的一種。
“早些回去吧,改日等本王得空,再去看看俞兄?!?p> 莊爾達(dá)并不知道俞宗祿被綁一事,他不過是隨口言道,俞清松也沒往心里去。
至于焦明仁這次為何肯主動幫忙,俞清松心里多少覺得跟上次的事情有關(guān)。
要是他主動將這件事情報給上面,焦明仁縱然不會被革職查辦,也落不了什么好。
這些彎彎繞繞,俞清松并未打算對莊爾達(dá)言明。他只是行了禮,客客氣氣的松送莊爾達(dá)出去。
焦明仁站在走廊盡頭的院門口,將兩人的背影盡收眼底,等俞清松轉(zhuǎn)過身來,往前走了兩步,兩個人目光交匯,神色復(fù)雜。
焦明仁還是那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回去吧?!?p>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確確實實幫了忙。
俞清松朝著他拱手行禮,然后帶著竹心頭也不回的走了。
昨夜下山開始,京中的雪就跟文興河道的水一樣,一直沒停歇,竹心和俞清松沒有做馬車,而是走著回去。
官道上除了幾個巡邏的官兵,各家各戶都緊閉了門窗。今日刑部的案子鬧得這么大,想必宮里也得了消息。
俞清松在官道上岔了幾個路口,不經(jīng)意間饒了路。
旁邊的竹心拉住心不在焉的他:“公子,咱回去吧?眼瞧著要到午飯時間了,老爺肯定還等著呢?!?p> 俞清松停下腳步,張開嘴,就冒出白氣,臉上帶著幾分猶豫之色。心里想起莊爾達(dá)方才走前跟他說的話。
“謝遠(yuǎn)春下獄,不過是一時之計,等蔣太傅插手之后,眼前的這點喜悅,怕是會煙消云散。
“以謝遠(yuǎn)春往日的作風(fēng),他光臨寺中,怎會沒有住持大師相陪,可今日堂上,那僧人,卻是一言不發(fā)。縱然久居山林,卻對京中的利害,一目了然?!?p> “再者,梁家不過是受傷,治好了,人也就沒事了,蔣太傅若是威逼利誘,以梁家的為人,還能繼續(xù)堅持嗎?”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對于梁家而已,不過是少了一個兒媳婦,天下女子這么多,便是再娶一個就是?!?p> “本王瞧著時景成倒是一個實在的孩子,可惜啊,他父親未必這么想。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女兒。到底還能指著兒子?!?p> “何況,時雅嫻死得這般不清白,等他回過味來,怕是也不愿再提起,叫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p> 莊爾達(dá)字字句句皆是戳在俞清松的心頭,將他渾身上下的那點暖意凍僵在空氣中。
時大人能為了后妃的位子,將時雅嫻往后宮送,又難保今日不會因為蔣太傅而失去斗志。
人在悲痛的時候,難免頭腦發(fā)熱,做出沖動不理智的行為。
俞清松嘆了口氣:“回去吧?!?p> 連莊爾達(dá)都不愿意插手的事情,他即便想繼續(xù),甚至去永興公主府傳了消息進(jìn)宮,也改變不了什么。
沒有權(quán)利,空有善心,是絕不可能成事的。
時府的喪事辦得匆忙,眼見著年下了,到底是不吉利,焦明仁抽空去了一趟,俞清松跟時景成跪在一旁,小聲的說著些什么。
焦明仁對著他打了一個手勢,俞清松在時景成肩頭安撫的拍了一下,然后跟著他走出院子。
兩個人拐進(jìn)了偏院,這里只有幾個丫頭婆子,都在燒紙錢。
“蔣太傅這幾日安靜得很,莫不是還不知道謝遠(yuǎn)春被下獄的事情?”焦明仁問道。
俞清松皺眉,不應(yīng)該啊,謝遠(yuǎn)春好歹是他親侄子。
“一個口信都沒有嗎?”
焦明仁點了點頭:“此事前幾日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城風(fēng)雨,連永興公主都派人來問過了。以蔣太傅的耳目,怎么沒有動作呢。”
“永興公主?”
“是,公主聽聞時家二小姐死得可憐,特意囑咐我要好好查清楚。”
俞清松那日猶豫再三,沒能去成永興公主府,沒想到她竟然主動問及此事,不知,是不是有余琴紊的緣由。
又或者,她只是聽聞了此事,故意做給旁人看,畢竟這件事鬧大了,上面沒個說法,面子上也過不去。
“梁府最近有人來過嗎?”
為了保證梁升云的口供不會被人威脅,這幾日連梁大人來刑部探望,都被焦明仁以各種理由擋了回去。
莊爾達(dá)能想到的事情,他必然也心知肚明。
兩府同時咬死不放,尚有一絲可能,只要一方開始退縮,這件事情,便是滿盤皆輸。
至于時雅嫻,不過是又一個像余琴紊的可伶人。
“景成方才告知我,時大人的書房,這幾日都是關(guān)著的,常常有人進(jìn)出,每當(dāng)他問起,時夫人和時大人都閉口不談。他也說,總覺得心里頭的預(yù)感不好?!?p> 焦明仁眉頭閃過幾分憂慮:“清松,要是謝遠(yuǎn)春又一次逃脫了,你可怪我?”
余琴紊的事情,刑部也不是沒有審過,可到底也沒個結(jié)果,甚至余府的人來落了個棄府離京的下場。
究根結(jié)底,要動謝遠(yuǎn)春,得先動蔣太傅。
俞清松苦笑道:“焦大人嚴(yán)重了,我一非事主,二非受害人,哪里言得上怪罪二字,再說,焦大人在這中間要承受的壓力,又豈是三言兩語可對旁人言盡的?!?p> 焦明仁目光轉(zhuǎn)向院中火盆里燃燒的紙錢,上前幾步,從一個小丫頭手里拿過來一疊,沉默的燒了起來。
身為父母官,有冤不能伸,有罪不能判,是他失職啊。
這世道,權(quán)利大過王法,世間清白猶如正在飄落的白雪一般,落到泥地里,再沒了半分蹤跡。
焦明仁眼里滑落一滴眼淚,飛快的落入火盆中消失不見。
他心中有愧,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他把手里最后的幾張一起丟進(jìn)去,站起來舒了口氣,仿佛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眼神變得格外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