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燕少爺

　　雨后海棠嬌艷欲滴，泥濘青石路，三五仆人正在灑掃庭院。

　　郁歡輕搖著蒲扇，低垂眼簾，一籌莫展。

　　一疊羅紋紙擱在桌上，墨字白紙。上邊字如小雞啄米，下邊字工整娟秀。

　　她眉頭緊鎖，不滿地喚道：“初夏，初夏！”

　　初夏眼下一片烏青，懨懨地進來回話：“小姐，怎么了？”

　　她手中蒲扇一轉，溫聲道：“扣你一半月俸，你是不是呆，不知道按我的字寫嗎？”

　　“...”

　　這位小姐可真是難伺候。

　　郁歡細細拿起羅紋紙，長嘆口氣，一臉視死如歸，慢步去了書房。

　　少年今日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黑漆鴉發(fā)散在身后，面如冠玉水月觀音。

　　郁歡眼底掠過一抹驚艷，她拍了拍臉提起笑容，諂媚道：“老師，昨夜睡得可好？”

　　少年沒有回應，接過那疊羅紋紙，薄唇漸漸抿緊，眸底寒意越發(fā)深重。

　　郁歡知曉事跡敗露，于是先發(fā)制人：“老師，對不起我錯了，昨夜寫著不禁睡著了，初夏那丫頭擔心我受罰，就自作主張幫我繼續(xù)謄抄了?！?p>　　初夏，對不起了。

　　宣佩玖冷冷掃了她一眼，“是嗎？”

　　撒謊精。

　　任他這樣一瞧，郁歡不免有些心虛：“是是是啊?！?p>　　想是誰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認真抄完，又是誰趾高氣揚地說這是在郁家。

　　宣佩玖輕拂衣袖，越過她坐下，“今日練字。”

　　郁歡低垂著頭，小手絞著繡帕，囁嚅道：“字丑應是不影響學考吧，況且我瞧著這字也不是很丑，有幾分孩童的稚氣?！?p>　　練劍行，練字要命。

　　宣佩玖：“丑?！?p>　　她愕然，正聲道：“行，我練，謹尊師命?！?p>　　誰讓他是宣佩玖呢。

　　她乖巧地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起軟毫，握筆還有幾分生疏，落筆后紙上不堪入目。

　　宣佩玖遠遠地瞅著她，姑娘一身鵝黃色襦裙，椅下小腿不安分地蕩著，露出小節(jié)白羅襪，有幾分乖巧可愛。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郁歡小臉皺成一團，忍不住問道：“老師，要練多久啊?！?p>　　莫要說是練一日，不然她怕她忍不住一頭撞在窗檐邊。

　　宣佩玖：“一日。”

　　靠！

　　“姐姐，姐姐?！庇舭哺枘_還沒邁進書房，聲音就已經傳來。

　　郁歡大喜，這聲姐姐猶如天籟，她不動聲色道：“安歌，姐姐在念書呢?！?p>　　小姑娘眼眶微紅，吸著鼻子，伸手扯著她的衣袖，“燕家少爺欺負了四哥，還來問祖母要說法?！?p>　　她可憐的四哥，挨了揍還要道歉。

　　郁歡一怔，“哪個燕家？”

　　小姑娘急得跺腳，“還能有哪個燕家呀?！?p>　　是了，須句京只有一個燕家，那位燕家也只有一根獨苗，燕誠貞。

　　她訥訥地開口：“沒事，有姐姐在?！?p>　　郁家日漸式微，郁弘昏庸無能不擔大事，燕家上門討要說法，郁家無論對錯都只能道歉，也難怪郁安歌這樣急。

　　...

　　花廳內。

　　老夫人如坐針氈，重重地將青釉盞擱在桌上，“郁辭，快給燕少爺道歉，我郁家怎就教出你這么個頑劣皮猴?！?p>　　跪在下首的少年鼻青臉腫狼狽不堪，虛弱地回答：“我沒有打他?！?p>　　少年身側的灰袍男人沉臉道：“不是你打的，我家少爺臉上的傷怎么來的。”

　　燕少爺與他一道受了傷，若非他打，難不成還是少爺自己打的。

　　老夫人緊攥著扶手，怒道：“郁辭，道歉！”

　　少年低頭一言不發(fā)。

　　“燕家與郁家素來交好，不過是朋友間打鬧，何必如此大動干戈，豈不是傷了兩家和氣?！?p>　　郁歡徐徐走進來，眼睛掃過狼狽的郁辭，朝著角落里呆愣的少年勾了勾手，“燕誠貞，你打了郁辭還要他給你道歉，你愈發(fā)恃強凌弱了?！?p>　　灰袍男人聞言不悅，沒有作聲。

　　這郁歡與燕誠貞兩人自幼一同長大，青梅竹馬，若是她開口，此事定就白白算了。

　　真不知道堂堂燕家少爺為何要對郁歡馬首是瞻。

　　燕誠貞撓撓頭，扭捏地走到她身側，“沒有沒有，郁辭不是我打的，我倆沒打架?！?p>　　郁安歌聽后小嘴一癟，抽泣起來：“明明就是你打的四哥，安歌沒有撒謊?！?p>　　郁歡忙細聲安撫小姑娘，“姐姐知道安歌沒有撒謊，安歌乖，再哭可就成小花貓了。”

　　又回眸瞧著燕誠貞，少年溫順地站著，眼角有一塊淤青，她斥責道：“許久沒見你倒是愈發(fā)不聽話了?！?p>　　燕誠貞任她這樣一瞧，不由有些委屈，也是小嘴一癟，“我倆真沒有打架?！?p>　　灰袍男人直搖頭，“少爺！你臉上的淤青，大家又不是瞎?！?p>　　有郁歡往這里一站，他家少爺黑白都能顛倒一下。

　　“我倆真沒有打架，是別人鬧事，然后我倆一起跟別人打了一架?！?p>　　燕誠貞話音落下，眾人傻眼。

　　郁歡走過去扶起郁辭，低聲問：“當真如此？”

　　郁辭悶悶點頭。

　　合計著是鬧劇一場，她微微皺眉，瞪了燕誠貞一眼，“那你先前怎么不說?！?p>　　燕誠貞忙擺手，“我和郁辭說了好多遍，管家就是不信，非要拉著我來郁家?！?p>　　灰袍男人心中叫苦，郁家有郁歡在，少爺怎么都不會說郁家一個不是，他不信很正常吧。

　　他正了正神色，心虛道：“郁老夫人，這事是我不對，我向您道歉?！?p>　　老夫人和善地笑：“原來是誤會一場，沒有傷了兩家和氣便好?！?p>　　哪怕燕家錯了，郁家也不能怪上幾句，如今的郁家已經沒有什么底氣。

　　燕誠貞眨巴著雙眼，手足無措，“郁歡，你別生我氣?！?p>　　郁歡撇了撇嘴，抬手彈了他腦門一下，“你倆跟誰打了一架？”

　　真是個呆子，也難怪。

　　若他不呆，又怎會陪她奔波十年最后還因她而死。

　　“幾個地痞無賴，他們當街強搶民女，我和郁辭多正義啊，沖上去就把他們打了一頓，回來的時候遇到管家然后就是現在這樣了?！?p>　　燕誠貞提起那事就摩拳擦掌，要是郁歡在，他和郁辭肯定不會受傷，她輕而易舉就能把那群人打得屁滾尿流。

　　郁歡見他那樣便知他在想什么，懶得理他，朝廳內丫鬟吩咐道：“還不把四少爺扶去休息，找大夫來瞧瞧?！?p>　　丫鬟扶過郁辭，她又朝著老夫人拱手：“祖母，既是鬧劇一場，我便先回去了?！?p>　　老夫人輕輕點頭，“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