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光偉正
華昶是關(guān)鍵證人，是他出告程敏政，要是華昶開口，證明這是誣告的話，那么鬻題案就會告破，程敏政就能恢復(fù)名譽。但是，程敏政身負高行，視名譽勝過性命，饒過華昶不予追究，這是枉法行為，是程敏政的人生污點，他不可能接受，斷然拒絕：“華昶，你要知道鬻題一案朝野震動，天下皆知，早已不是私人恩怨，事涉國法，我程敏政雖不肖，也不能枉法，此事必須依律追究?！?p> 哎！一片嘆息聲響起，出自獄卒之口，只需要程敏政應(yīng)允，此案就能告破，程敏政的清白就恢復(fù)了，然而程敏政卻是選擇了依法辦事，此案暫時不能告破，太可惜了。
洪鐘看著程敏政，滿臉崇拜，霍然起身，沖程敏政躬身行禮，身子彎成九十度，道：“程兄身負高行，寧愿身陷囹圄，也不愿枉法，洪某佩服，萬分佩服?！闭f得極是真誠，沒有半點虛偽。
程敏政站起身回禮，道：“洪兄言重了，愧不敢當?！?p> 李賢是明英宗天順年間的首輔，一代名臣，品德高尚，朝野稱頌，李瑩作為他的長女，頗有父風，品德不錯，對程敏政的選擇極其贊賞，滿臉喜色，站起身，沖程敏政盈盈一福，道：“李瑩能有夫君如此，夫復(fù)何憾?！?p> 能得到妻子的支持，程敏政很是欣慰，臉上泛著笑意：“瑩兒賢慧，程敏政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憾。”
程壎滿臉崇拜，如同粉絲見到偶像似的，激動無已：“爹一再告誡孩兒為人當有高行，孩兒銘記在心，今日目睹爹之高行，孩兒感佩無已，能有如此高行的爹，孩兒此生無憾?！?p> 程敏政看著滿臉激動的程壎，既是欣慰，又是遺憾，欣慰的是這個長子很聽話，也很有操守，品德不錯，堪稱楷模。遺憾的是，他的才華不足，膽識不行。
唐寅很激動，眼里盡是狂熱，沖程敏政躬身施禮，身子彎成九十度：“唐寅素聞程大人身負高行，早盼一睹為快，今日親見，當快慰生平?！?p> 康海同樣激動得不行，滿臉崇拜，躬身行禮，畢恭畢敬：“程大人身負高行，朝野皆知，今日一睹，當知遠過傳聞，康海不才，愿以程大人為榜樣，畢生力行之?！?p> 唐寅和康海都是品德高尚之士，今日親睹程敏政的選擇，令他們心服口服，在心里暗暗發(fā)誓，要以程敏政為榜樣。
徐經(jīng)長袖善舞，處世圓滑，微微搖頭，程敏政也太正直了，只需要圓滑那么一丟丟，不需要他屈節(jié)，華昶就會配合，鬻題案就告破了。他倒好，斷然拒絕，不留一點余地，這會讓華昶死心，鬻題案告破無期。
但是，處此之情，徐經(jīng)又不能不說點贊美的話，道：“程大人高行，當為朝臣楷模，我輩當力行之?！?p> 獄卒們也是佩服不已，齊聲贊揚：“程大人高行，我等佩服?！?p> 在座之人，就程堂沒有說話，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程堂身上。
對于程敏政來說，程堂這個小兒子表現(xiàn)驚艷，讓他眼前一亮，要是品德再不錯的話，那就完美了，程家未來的希望就可以寄托在他身上，因而程敏政很是期盼的看著程堂。
這是程敏政頭一回對程堂充滿希望。
程堂心中苦笑，程敏政什么都好，人很聰明，學識淵博，就是太光偉正了，此事只需要他口風不那么強硬，稍微軟點，就能讓華昶開口，他竟然斷然拒絕，不留絲毫余地，這會堵死華昶的退路，華昶會硬撐到底。
不過，程敏政如此選擇，也在程堂預(yù)料之中，要不如此選擇，程敏政就不是程敏政了，對此程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想了想道：“爹，您知道么，您很傻很傻，是我見過最傻的人。”
程堂兩世為人，頭一回見到他這樣傻的人，此話沒有一點夸張。
李瑩臉色發(fā)黑，這都什么話，有當兒子的如此說爹的么？
程壎臉色也不好看。
程敏政有點失望，他的選擇并沒有得到程堂的支持。
徐經(jīng)卻是找到知音，對程堂頗為欣賞，處世嘛就是要如此，要圓滑點，要長袖善舞。
唐寅和康海有點為程敏政惋惜，李瑩和程壎明確表示支持，要是程堂能支持，那就完美。
洪鐘也為老友惋惜，程堂沒有支持，就不是妻賢子孝的美滿結(jié)局。
程堂話鋒一轉(zhuǎn)，道：“可是，您傻得可愛?！?p> 這話堪稱最中懇的評語，程敏政所作所為，的確很傻，但是傻得可愛，讓人心折，這么多人都不是傻子，卻對他心生敬意。
程敏政捋著頦下胡須，仰首向天，大笑起來：“哈哈哈！長袖善舞，處世圓滑，非程敏不能也，實不屑為也，要是人人都去圓滑處世，律法何存？綱紀何在？我程敏政傲立世間，當不枉法，不徇私，愿做一傻子?！?p> 這是他的人生宣言，透著一股傻勁，眾人又是一陣心折，油然而生敬意。
華昶惱羞成怒，一臉掙擰，指著程敏政咆哮：“程敏政，你不給我留活路，我也不會讓你有活路，你鬻題事實俱在，我華昶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揭穿你的虛偽。”
這話誰信？你都想與程敏政做交易了，證明鬻題案是子虛烏有，你不過是嘴硬罷了。
洪鐘喝道：“大膽。華昶，快快從實招來，你是如何利欲熏心，收人好處，構(gòu)陷程兄的？”
華昶絕了程敏政放過自己的念頭，咬死不松口：“程敏政沽名釣譽，虛偽之極，貪得無厭，為了蠅頭小利，不惜鬻題，還請洪大人嚴查?！?p> 盡管洪鐘從事獄訟數(shù)十載，經(jīng)驗豐富之極，但是華昶咬死不松口，他也是無可奈何。
攤上這么一個充滿傻勁的老爹，他的選擇導致眼下之局，這在程堂的情理中，所以程堂把希望放在盤外招上，道：“華昶，你可要想楚了，中官為了保護傅瀚，一定會對你下手?！?p> 華昶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我死了的話，程敏政這輩子就完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保護我，對不對？”
洪鐘眼里閃過一抹陰霾，他恨不得整死華昶，但是華昶說得對，他是關(guān)鍵證人，要是華昶死了，鬻題案就徹底說不清道不明了，程敏政沒有鬻題也就鬻題了，清譽不存，這輩子就完蛋了。為了程敏政的清譽著想，不得不保護華昶。
程敏政卻是臉色平靜，華昶的威脅雖然是真的，但是他身負高行，不可能為了自己的清白而枉法。
李瑩他們束手無策，要是華昶咬死不松口的話，還真拿他沒辦法，而且還不得不保護這個大仇人，別提心里有多難受了。
程堂卻是不以為然，道：“華昶，你要想好了。你在刑部，自然是性命無憂，可你的家人呢？誰來保護他們？”
洪鐘一定會保護華昶，他的性命不會有問題，但是華昶的家人在外面就不好說了，華昶臉色變了，咆哮道：“程堂，你要做甚么？我給你說，要是我的家人出了事，我就咬死程敏政鬻題。對，你們得保護我的家人?！?p> 這也太無恥了，明明是華昶構(gòu)陷程敏政，卻要程家來保護他的家人，這還有沒有天理？
程敏政的臉色終于變了，陰沉著一張臉。李瑩一張臉都快擰出水了，程壎恨不得抽死華昶這不要臉的。
洪鐘唐寅康海很是無奈，遇到華昶這個不要臉的，也是讓他們束手無策。
程堂依然平靜，道：“華昶，你這是強人所難了。你也知道，爹身負高行，望重天下，想要為他盡力的人多了去了，你構(gòu)陷爹這事傳開了，不少人會為難你家人，到那時，你家人會有甚么下場，相信你想得到。”
這不是虛言恫嚇，而是實情，程敏政的威望太高，心生向往之人多的是，華昶構(gòu)陷程敏政這事傳開的話，想要為程敏政討回公道的人多的是，到那時，華昶的家人會是什么下場，華昶不會想不到，臉色大變，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