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死不瞑目

　　　　刑部天牢。

　　李廣再也沒了昔日的意氣風發(fā)，整個人蒼老了三十歲，老眼渾濁，原本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因為變故驟生，他焦慮之下，向伍員靠攏，一夜白頭了。

　　象死狗似的蜷縮著，靠在墻上，眼中無神，如同行尸走肉似的。

　　腳步聲響起，蕭敬帶著幾個錦衣衛(wèi)快步而來。

　　李廣眼中多了一絲兒生氣，扶著墻壁，顫抖著站起身來，充滿希望的問道：“蕭公公，陛下可是放我出去？”

　　蕭敬腳下一頓，腳步差點亂了，道：“你何以認為陛下會放你出去？”

　　李廣仍是抱有希望道：“我這么多年忠心耿耿，為陛下鞍前馬后的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仁慈，不會不念舊情?！?p>　　弘治是個好人，有情有義，正是因為如此，這才念在李廣忠誠的份上，不管朝臣如何參他，他總是屹立不倒，對此，李廣還是有信心的。

　　見過天真的，就沒有見過你這樣天真的，蕭敬搖搖頭，命人打開牢門，帶著錦衣衛(wèi)走了進來，指著一個錦衣衛(wèi)端著的銀制酒壺，道：“這是陛下賜給你的?！?p>　　盡管李廣抱有僥幸心理，此時也不得不清醒過來，整個人的力氣被抽空了，靠在墻壁上，緩緩滑倒，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毒……酒，陛下，你何至于如此狠心。”

　　同為太監(jiān)，李廣落得如此下場，蕭敬略有不忍，道：“你破壞龍脈，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豈能饒你？”

　　李廣滿臉悲戚，道：“蕭大人，我哪有此心啊。我愛玉泉水，你是知曉的，我不過是想要飲一口活水罷了，哪有這心思。要是早知如此，我就是死也不會做這事啊?！?p>　　玉泉水甘醇可口，愛這一口的不止李廣一人，還有很多人，但是因此而身敗名裂，被滅族的就只有李廣一人了。對此，蕭敬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不語。

　　李廣癱坐在地上，默默看著錦衣衛(wèi)端起酒壺，向酒杯里斟酒。

　　這是毒酒，要老命的毒酒，李廣仿佛不知道似的，眼珠子都不知道轉(zhuǎn)動一下。

　　錦衣衛(wèi)斟好酒，在蕭敬的示意下，端起酒杯，來到李廣身前，蹲下身，把酒杯遞向李廣的嘴巴。李廣緊閉著嘴巴，一個錦衣衛(wèi)上前，抓住李廣，左手捏著李廣的腮幫子，端酒的錦衣衛(wèi)，就要把酒朝李廣嘴里灌。

　　李廣仿佛想起了什么，眼里多了一絲兒神采，使勁掙扎，看著蕭敬，道：“蕭大人，請等等，我有話要說，有話要說?！?p>　　蕭敬揮手，錦衣衛(wèi)停下灌酒的動作，蕭敬問道：“你有何話要說？”

　　李廣眼里滿是迷茫，道：“蕭大人，請看在同為中官的份上，告訴我，是何人害我如此？”

　　蕭警滿臉驚奇，道：“李公公，何出此言？朝野皆知，是李東陽李大人參倒你的?！?p>　　李東陽參倒李廣，朝野皆知，早就傳遍天下了，這有什么好質(zhì)疑的？李廣搖晃著一顆雪白的頭顱，道：“不可能，不可能?！?p>　　蕭敬也是醉了，你不想死，找這拙劣的借口拖延時間，有用嗎？

　　李廣非常篤定，道：“自從事發(fā)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李東陽固然了得，是神童出身，聰明過人，他還想不出這等主意。”

　　對此，蕭敬很不贊同，道：“李公公，天下皆知李大人了得?！?p>　　李廣仍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道：“蕭公公，你也不想想，朝臣和我斗了這么多年，什么手段沒用過？只要對我不利的事，他們都用過了，就是我納妾這事，他們也用上了。你也知道，對此事，陛下是不理不睬?！?p>　　太監(jiān)沒卵子，納妾有鳥用，這事是笑話，但在明朝卻是真的，明朝太監(jiān)納妾者不少，李廣就是其中一員。為了扳倒李廣，朝臣把這作為罪證，弘治卻是不理不睬。李廣是沒有卵子，但是過過干癮，怎么了？就你們這些正常男人，三妻四妾，風流快活，就不準有缺陷的男人尋一絲慰籍？

　　“但是，不管朝臣怎么說，他們的罪證多少還算靠譜，并非空穴來風，并不是憑空捏造?！崩顝V的話鋒一轉(zhuǎn)，道：“破壞龍脈這事太過虛無縹緲，荒誕不經(jīng)，要是朝臣能想到這等辦法，早就用上了，哪還等到如今?！?p>　　蕭敬眉頭微擰，心思電轉(zhuǎn)，這話有道理，問道：“那是誰出的主意？”

　　李廣滿眼的驚奇：“我也想知道?！?p>　　蕭敬望著李廣，李廣望著蕭敬，二人滿臉迷茫。

　　李廣萬分不甘心：“是誰這么缺德，我和你無怨無仇，竟用如此惡毒之策害我全家?！?p>　　蕭警眼中滿是贊許：“此人好生了得，能做到朝臣做不到的事，厲害厲害?！?p>　　李廣很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他，害得他家破人亡，一族被滅，但是到頭來卻是無從知曉，在錦衣衛(wèi)灌下毒酒后，很快氣絕而逝。

　　只是，他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人雖死，卻是萬分不甘心，死不瞑目。

　　……

　　李廣這個為惡多年的太監(jiān)終于死了，百姓喜大普奔，京師一片歡騰，跟大過年似的。不明究里的百姓，把這一功勞記在李東陽頭上，一時間，李東陽的名望噌噌的上漲。

　　程府，也是喜氣洋洋。不過，與百姓不同的是，程府知道是何人弄死了李廣，程敏政李瑩程壎唐寅康海徐經(jīng)趙琦劉辰禹他們圍著程堂打轉(zhuǎn)轉(zhuǎn)，跟眾星拱月似的。

　　程敏政捋著頦下胡須，笑瞇瞇的，特別欣慰，道：“堂兒，你不錯不錯，非常不錯。李廣雖然所行不正，明律不容，卻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為了扳倒他，朝臣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拿他無可奈何。你卻是一擊致命，李廣再也無翻身之日?！?p>　　要不是李東陽不貪功，拿出了鐵證，程敏政也不敢相信這是程堂做的。

　　李瑩笑呵呵的，滿臉自豪，道：“堂兒可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p>　　唐寅和徐經(jīng)互視一眼，抱拳行禮，道：“謝程兄?！?p>　　要不是程堂扳倒了李廣，鬻題案就不會了結(jié)，此案不了結(jié)，唐寅和徐經(jīng)就不能洗清冤屈，重獲功名，他們是真心實意道謝。

　　康海抱拳行禮，贊不絕口：“李廣雖多行不法之事，卻是太監(jiān)之雄，非同小可，朝臣與之相斗多年而奈何他不得，程兄出手不凡，一出手就給了他致命一擊，為大明除此大惡，程兄了得了得?！?p>　　程堂右手一揮，不當回事，道：“小事小事，我只不過比他厲害了一丟丟?！?p>　　眾人翻白眼，夸你胖，你還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