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竹林,小蹊盡頭是一株古柏,樹干環(huán)曲而上,根似虬龍入土,樹雖不高,但冠蓋闊大,枝繁葉茂。
樹下一塊青色巨石,長一丈多,高五尺有余,北面圓潤,西高東低,形似鯉魚騰躍。繞轉(zhuǎn)過去,巨石南面沿著紋理裂開,較為平整。石面高低有致,安亦昉仔細一看,巨石猶如一尊右側(cè)平臥的佛像,形神兼具,渾然一體,在古柏晃動的疏影下,栩栩如生。此石乃大自然鬼斧神工鑄造而成,非是人力能為,安亦昉內(nèi)心被深深震撼,思忖也許這就是泐棲寺的來歷。
走到鐘樓,在東面的廂廊遇到一位僧人。安亦昉急忙上前,打聽了河中城各府衙的位置,所得信息與在佛塔上判斷的基本相符。安亦昉看這和尚面黃肌瘦,與剛見到明延時的樣子差不多,甚至氣色更差,“大師,為何貴寺只見你一人?”
“師父、師叔帶著師兄奉秦王之命,一早便去護法,尚未歸來?!?p> “想必總倫大師也是貴寺之中的高僧”,安亦昉想到昨晚吊橋上的那一幕。
僧人搖頭,“總倫大師悟道于終南山,并非在蔽寺修行。師父今日便是去為總倫大師護法?!?p> “總倫大師既然在秦王身邊”,安亦昉看著他弱不禁風的神態(tài),“為何大師……為何寺中如此清苦?”
僧人苦笑不語。
安亦昉掏出一串銅錢,“今日在貴寺受益頗多,他日再來討教?!?p> 那僧人皺眉猶豫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多謝施主”。
來到內(nèi)城南墻奉天門的時候,已經(jīng)進了申時。
安亦昉貓在東面一個十字街巷的西南隅,見到穿梭城門間的大都是騎馬來往的傳令兵,并無其他人出入,這種情況下想要進入內(nèi)城絕非易事。
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安亦昉知道,在此處時間過長必會引起守門軍兵的懷疑,如果上午的失誤已讓當鋪報官,此時更要多加謹慎。昨晚饑民襲擊軍糧車隊,今日牙中軍夜巡定會愈加嚴密,必須在宵禁之前回到城北藏身處,其他事情只能待到明日再另做打算。
想到此處,安亦昉委身向南躲入一個街道,七拐八拐走出一段距離,確認無人跟蹤后,朝西北走去。
返回時,安亦昉特意選擇離內(nèi)城西城墻不遠的街道,發(fā)現(xiàn)西面的明光門并未開啟,看來被圍城之后,內(nèi)城并沒有太多人出入,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李守貞的兵力已捉襟見肘,主要力量都用在外城的守衛(wèi)上。
泐棲寺沉悶有力的暮鼓聲傳來,低頭疾行的安亦昉停下腳步,看見天空中的佛塔。酉時的夕陽把佛塔鍍成金色,塔身上密檐熠熠生輝,剎頂寶珠徜徉在霞光中,似是滾動,似是漂浮。安亦昉心中有了計較,“這泐棲寺,明日還得來?!?p> 東面的宅子還是大門緊閉,寂靜無聲。趁著四下無人,安亦昉翻墻進入宅子,仍舊靠在影壁上聽了片刻,沒有其他聲音從院內(nèi)外傳過來,才放心穿過內(nèi)院回到西耳房。
把柴刀放在地上,安亦昉坐在積滿灰塵的椅子上,長長地出了口氣。郭威的柵營塔臺昨夜又被拆,再修起來還需要一些時日,河中城雖然岌岌可危,但從現(xiàn)在的形勢來看,內(nèi)城之中的兩位小姐暫無性命之憂。必須趁這段時間潛入內(nèi)城,找到兩位小姐,以防再生變故。安亦昉從懷里掏出上午吃剩的干糧,邊吃邊盤算。
夜間街鼓鳴起,宵禁開始了。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安亦昉提刀跳到屋外,走到正房,小心翼翼撬開窗戶,跳了進去。屋里和書房一樣,也是一片狼藉,小心躲避腳下的雜物,摸索著來到床前。掀起床頂垂下的帷幔,在灰塵里翻出一床薄被,卷了卷夾在腋下。在箱柜上面一堆衣服中翻出兩套破舊的麻布長衫,在身上比了比,拿了一套。撬開箱柜,里面空無一物,看來值錢的東西都被帶走。門口束腰圓凳上搭著一件破了洞的大氅,抖抖灰塵,一同卷在薄被里帶回書房。
瓷片在窗縫插好,安亦昉脫下七八天未曾離身的軟甲,卷進散發(fā)著淡淡霉味的薄被中,“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