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進(jìn)縣城。
步衣、白二勝、劉正陽、黃遠(yuǎn)石和獵戶張成山，五人帶著處理好的黑熊山貨，準(zhǔn)備去縣城售賣。
總共四樣?xùn)|西，熊掌、熊皮、熊膽、熊骨，其中兩只熊掌值錢，熊膽略次，有些破損的熊皮和能夠泡酒的熊骨，價值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前兩者。
其實，賣東西只要有步衣和張獵戶就足夠了，張獵戶懂行情、步衣負(fù)責(zé)收錢，倆人剛剛好。
然而，劉正陽三人死皮賴臉要跟過來，說什么“見識縣城的繁華”、“讓縣城人知道俺是打死熊瞎子的男人”，反正理由很有趣。
沒辦法，步衣只好讓他們跟過來。
途中，劉正陽抱怨道：“大哥，你干嘛把兩只熊掌都拿來賣，咱們兄弟吃一只熊掌嘗嘗鮮，豈不是更好嗎？”
步衣?lián)u頭：“二百兩快花光了，錢不夠，只能省著點(diǎn)?！?p> 他也想過留下一只熊掌，但仔細(xì)想想便放棄了。
千里之行，第一步剛剛邁出，哪里是吃熊掌、安心享受的時候？
男人，對別人要狠，對自己也要狠，熊掌不吃也罷。
區(qū)區(qū)熊掌，他前世……還真沒吃過！
熊掌這玩意兒，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在大晉這里還好一點(diǎn)，熊是兇猛野獸，偶爾還會吃人，殺熊有功無過。
后世則不然，憨態(tài)可掬的大黑熊簡直成了動物園的萌物，吃得比人好、地位比人高，別說吃熊掌了，你碰掉一根毛都感覺自己在犯罪！
……
剛進(jìn)平縣，一陣喧囂聲搶先一步鉆入耳朵。
步衣定睛一看，只見縣城里面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在那人聲鼎沸的街道上，聲音吵得甚至連鳥兒都不敢從空中飛過。
首飾攤子前面，圍滿了上街的鄰家小姑娘，左挑右選總是找不到合適的首飾。距離攤子幾步遠(yuǎn)，還有幾個小伙子在徘徊，他們正在思考要不要上前搭訕。
還有在街上雜耍的，涼棚里頭喝茶的，以及各種賣力吆喝的小商小販，簡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熱鬧非凡。
“牛肉面，牛肉面，分量十足嘞！”
“熱乎乎的包子啊，好吃又便宜，快來買啊！”
“賣糖葫蘆啰！賣糖葫蘆啰！”
……
偶爾還有漂亮的大家閨秀，在一群下人、丫鬟的簇?fù)硐拢粨u一擺嬌滴滴地穿過街道，晉朝的女子是可以自由出門的。
當(dāng)然，這時候偶爾會有一兩個無、賴怪笑著、吹著口哨，直到三四個壯仆過來趕人，他們才會不情不愿地走開。
張獵戶和黃遠(yuǎn)石的年紀(jì)都不小了，還算有定力，但白二勝和劉正陽便不行了，他們兩個鄉(xiāng)下小伙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好漂亮的燈籠，看一眼；好精美的瓷器，看一眼；好美的姑娘，嗯，多看一眼……兩個眼珠子，根本不夠用。
許久之后，劉正陽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感慨道：“大哥，縣城真繁華啊！”
“老三，第一次進(jìn)縣城？”
劉正陽不好意思地點(diǎn)頭道：“是。”為了維護(hù)自尊心，他直接指著白二勝道：“大哥，不僅是我，白二哥也是第一次進(jìn)縣城?！?p> “多看看就習(xí)慣了，等以后去府城、州城，你們會發(fā)現(xiàn)區(qū)區(qū)一個縣城也不過如此?！?p> 劉正陽憨厚地?fù)蠐项^，宛如夢囈般嘀咕道：“比這里還繁華，那該多厲害啊！”
步衣微笑不語。
見識過后世的鋼筋水泥城市，那種直入云霄的百層大廈令人直呼“神跡”，步衣的眼界高得出奇。
因此，區(qū)區(qū)一個古代小縣城并不能讓步衣震驚，他頂多會在那些古色古香、帶有歷史沉淀感的老建筑上，側(cè)目凝視片刻。
比起熱鬧的縣城，步衣更愿意觀察街上的乞丐。
并非后世那種身強(qiáng)力壯、臉色紅潤、比豬還肥的假乞丐，而是面露菜色、瘦骨嶙峋、仿佛一口氣就能吹死的真乞丐！
看到那些乞丐，步衣心頭沉重。
“我所在的這條街道是縣城主街道，這里也是平縣的臉面，按理說官府不會允許乞丐來這里乞討。但，乞丐還是來了，我一眼望去居然能看到八個乞丐，這種情況很不合理！
唯一的解釋是，他們實在活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來這里冒險乞討。”
然后，他在心中總結(jié)道：“亂世將臨，征兆初顯，大晉或許……真的要完了。”
不過，無論世道多壞，那都是朝廷大臣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事。步衣只是一介布衣，世道再壞，暫時也應(yīng)不到他身上。
他沒能力管，他目前只想讓自己和親朋好友更好地活下去，比如先將熊掌賣個好價錢！
……
獵戶張成山是行內(nèi)人，收山貨的地方，他是門清兒。
左拐右拐再左拐，轉(zhuǎn)轉(zhuǎn)悠悠之間，五人來到一處偏僻的小院子。
收山貨的地方那是真偏僻，四周全是又低又矮的破瓦房，走過一條坑坑洼洼的路，才能看到一個矮小的門。
而且，門前冷冷清清，幾乎連一個路過的人影都看不見。
劉正陽好奇地問道：“老張，這里咋這么偏僻？沒你帶路，我走完縣城一圈也找不到這里！”
“頭一次來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p> 張獵戶苦笑著解釋道：“山貨都有膻味，而且味道又大又沖鼻，除了獵戶，很少有人受得了那股味道。因此，收山貨的地方都要離鬧市遠(yuǎn)遠(yuǎn)的，免得熏到別人?！?p> 靠近一點(diǎn)，他們果然聞到了一股濃烈臭味。
那股味道簡直讓人懷疑人生，像是野人身上的體臭濃縮一百倍，然后再發(fā)酵一百年放出去的樣子，熏得人差點(diǎn)連眼睛都睜不開。
張獵戶面無異色，因為他早已熟悉這種臭味，但其余四人可受不了。
步衣死死地捂住鼻子，黃遠(yuǎn)石則是面色鐵青。
剩下的白二勝和劉正陽更加夸張，他們感覺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兩人內(nèi)心的凄慘。
走進(jìn)山貨店鋪，五人看到一個尖嘴猴腮的黑衣老頭。
獵戶張成山與老頭明顯是熟人，他上前打招呼道：“黑三兩，我這回給你帶來了好東西，你的價格可不能差??！”
黑衣老頭眼皮一耷拉，甚至懶得抬頭，他沒精打采地說道：“原來是老張啊，你能有什么好東西？我還不清楚你，兔子、山雞這種尋常玩意就別咋呼了。”
張獵戶老臉一紅，連忙求助似的望向步衣。
這時，步衣拿起包裹走到柜臺前面，他不慌不忙地掏出兩只大熊掌，原本睡意沉沉的黑衣老頭立馬精神起來。
黑三兩仔細(xì)打量一番，眼中頓時閃爍起興奮光芒。
“新鮮熊掌，好東西?。 ?p> 步衣自豪道：“掌柜的，前不久剛獵的大黑熊，熊掌上的血腥味都還沒散干凈呢。你看著給一個合適價錢，東西就是你的?！?p> “小兄弟請放心，我黑三兩開出的價格，絕對公道?！?p> 隨后，自稱黑三兩的老頭開始仔細(xì)稱重。
稱完之后，他高喊道：“左熊掌重八斤二兩，行內(nèi)價是一兩熊掌百文錢，總共八兩二錢，謝謝惠顧小店。”
“老家伙，你耍我們呢？我在來之前稱過，那只左熊掌明明是八斤五兩！”白二勝當(dāng)即喝罵道。
黑三兩的笑容頓時消失，他硬邦邦地懟道：“愛賣不賣，門在左邊，想走就快滾！”
“你……”
“老二，等等?！辈揭吕≌獩_上去揍人的白二勝，然后轉(zhuǎn)頭對黑三兩說道，“掌柜的，八斤二兩沒算錯，我們賣！”
黑三兩的表情緩和下來，朝著步衣夸贊道：“還是這位白眉毛的小兄弟有見識，懂規(guī)矩?！?p> 步衣苦笑一聲，他也是剛剛反應(yīng)過來——黑三兩，那可不是黑掉三兩嘛！
人家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了。
隨后，黑三兩繼續(xù)開價：“左熊掌重達(dá)八斤二，開價八兩二錢。按照老規(guī)矩，右熊掌砍掉一半，兩只熊掌合計十二兩三錢?！?p> “熊皮破損厲害，熊骨和熊膽的處理過程反倒不錯，老張的手藝沒落下。沖著老張的面子，這幾樣?xùn)|西我總共開價五兩七錢?！?p> “最后統(tǒng)計一下，總共十八兩，你們賣不賣？”
劉正陽是憨厚人，他不解地問道：“黑心老板，右熊掌為啥要砍價一半??？”
誰知道，黑三兩不屑地瞥他一眼，連話都懶得說。
張獵戶連忙解釋道：“劉兄弟，你有所不知。
黑熊吃蜂蜜習(xí)慣用左掌，天長日久之后，蜂蜜的香氣就會融入左熊掌。右熊掌則不然，它……它是用來出恭的，兩相對比，所以價格相差一半?！?p> “哈，居然有這種講究，俺算是見識到了?！?p> 隨后，步衣朝張獵戶看去，后者微不可察地點(diǎn)頭，意思是價格很公道。
正如黑三兩所說，他開價最是公道，但他也忠實于自己的綽號，誰來都要黑掉三兩。
“這倒是一個趣人。”步衣心想。
隨后，步衣開口道：“掌柜的，我們愿意……”
話說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黑三兩，你這里有沒有好貨？小爺要去給我姐夫送禮，快點(diǎn)把你們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
中途有人插話，步衣有些不喜，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恰在此時，剛才說話的人從外面走進(jìn)來：“呸，味道真他娘的難聞，小爺下次再也不來了！”
來人有一對桃花眼，舉止輕浮、腳步浮夸，蒼白臉色比病癆鬼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看就是房事過度的癥狀。
此人將嫌棄寫在臉上，只差說一句“破地方比豬圈還臭”。
如此表現(xiàn)，黑三兩當(dāng)即不悅：“郭大貴，你來干什么？”
“黑三兩，小爺當(dāng)然是來買山貨的，你放心吧，小爺不會差你銀子。”
“哼，那樣最好?！?p> 黑三兩很不歡迎郭大貴，但郭大貴背后的靠山很硬，他也不愿意輕易招惹。
“咦，好大的熊掌！”
突然間，郭大貴盯著柜臺上的熊掌，眼前一亮道：“黑三兩，他們還沒把東西賣給你，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