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就到那時為止

　　其實(shí)，在紅葉被茶水潑到后，看戲的人心里已經(jīng)不能再是單純的看戲了。

　　林蕓是真的沒想到紅葉為了不被拆穿能做到這個地步，容貌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重要，沒有人不知道，她很想知道在紅葉的脖子會永遠(yuǎn)留著一條疤痕之后，趙罟還會不會對他如從前那般。

　　不過她是不太相信的沒有任何變化的，趙罟是太子，他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年輕美貌，那時誰還會想起紅葉這樣一個曾經(jīng)為了他毀了自己容顏的女人。

　　林蕓早覺得紅葉不是一般的女子，以前因?yàn)橼w鄴的原因不喜歡她，現(xiàn)在竟然有點(diǎn)喜歡她了。只是，她們今后注定很難一起坐下來喝杯酒了，

　　而趙鄴，卻在紅葉奮不顧身為了趙罟不惜傷害自己的時候想到了死去的林芩，那個時候她也是寧死也不肯說出趙罟的名字，更不用說想從她身上套出一點(diǎn)關(guān)于趙罟的計劃。他不明白，趙罟到底哪里好，能讓兩個女人都這樣死心塌地地為他，甚至不惜丟掉性命。

　　越是這樣想，趙鄴的心里就越不舒服。從小到大，被皇上和眾臣贊賞有加的是他，被天下老百姓愛戴和崇敬的是他，可是為什么連一個小小女子的心都得不到，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到底憑什么舍棄他去選擇趙罟。他覺得這是對他狠狠地羞辱。

　　紅葉在那不久之后暈了過去，也許是因?yàn)橐惶熘畠?nèi)忍受了兩次燙傷的疼痛的緣故，她終于承受不住。她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她也沒有看到碧珍被生生杖斃的殘忍畫面，只是醒來后第一時間問了鴛兒碧珍的消息，才知道碧珍已經(jīng)去世的事實(shí)。

　　那段時間，紅葉一邊忍受著脖子上的痛楚，一邊感覺到內(nèi)心的迷茫。這一次，她是真正地殺了一個人，一個她熟悉的人。如果說曾經(jīng)的倉蓮只是間接的因她而死，現(xiàn)在的碧珍脖子上捆綁的那條看不見的命運(yùn)的繩索就是她直接纏繞上去的，再沒有別的借口能為自己尋求安慰。

　　她知道那是一條生命，她與碧珍的關(guān)系，雖然連朋友都不算，甚至也沒有什么理由能在見面的時候互相問候。但是在她還存在于這個人世間的時候，紅葉可以偶爾想起在她見不到的地方那個人還如往?；钪蛟S在哭，或許在笑，或許在某個地方還能再相見，即使什么也不說，至少知道還活著；只是現(xiàn)在，對于碧珍的最好的結(jié)局恐怕只是一方黃土，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的人，會被人漸漸遺忘，記得的人也因?yàn)闆]了念想，就算心里給這個人的位置極其渺小，空了就是空了，缺失的再也填補(bǔ)不上。

　　“她還是這樣嗎？”

　　趙罟知道紅葉醒來很久了，可是每次去見她，她都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將他擋在了門外。有時候他會悄悄過來，看到紅葉時常獨(dú)自坐在院子里吹著冷風(fēng)，眼睛看著院子里的那棵楓樹發(fā)呆。

　　那棵楓樹的由來，是很久之前紅葉說自己很喜歡秋天會落葉的樹，她還特別提到了太子府的那棵楓樹，于是趙罟命人找來一顆高大、樹枝繁茂的楓樹，在前不久才種上的。此刻，那棵樹還是光禿禿的，按理說這個時節(jié)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了，這很難讓人不去懷疑這棵樹沒成功移栽，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

　　趙罟總覺得自從紅葉醒來后，她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變得有些陌生，起初他以為紅葉不想見他是因?yàn)樗弊由系膫?，于是他吩咐人送來了很多好看的絲帕，長短都是按紅葉的脖子量取的，上面有各式的繡圖花紋，顏色也應(yīng)有盡有，但是紅葉也只是收下，從來不戴。

　　趙罟還沒辦法明白，紅葉不像他那樣擁有尊貴的身份，一個下人的生死對他來說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但紅葉沒辦法做到對此熟視無睹，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不管與她是何關(guān)系，她都能從別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總是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因此想到自己。

　　“娘娘每天都去院子看那棵樹，也總是問小人這棵樹是不是還活著，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之后娘娘又會沉默不語。”

　　幾天后，林蕓和趙鄴如期舉行大婚，就像上次趙罟和紅葉的婚宴上趙鄴只是來象征性祝福了幾句，這次趙罟也只是打算自己去一趟就回來，可是林蕓專程派人邀請了紅葉，紅葉竟還立即答應(yīng)了下來。趙罟想了想，覺得換個環(huán)境也好，也許紅葉能因此得到放松。

　　林蕓在拜堂之前，反復(fù)向侍女確認(rèn)紅葉是否來了，她想等她終于和趙鄴拜堂成親之后，她也許再也不能對紅葉有欣賞和喜歡，這是最后一次，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任何別的牽連，她也是最后一次只是林蕓，屬于她自己的林蕓。

　　這場婚事浩大，是紅葉親眼見過的第一場也是最華貴的婚事，因?yàn)樗⒉恢雷约寒?dāng)時和趙罟成親時的盛況。紅葉看不到林蕓的臉，猜測在火紅的蓋頭下面，林蕓一定因?yàn)榻K于嫁給了自己傾慕已久的男人而高興，臉上一定有因?yàn)樾腋６鸬募t暈，嘴角上揚(yáng)，眉眼帶著笑意，雙手緊緊握著紅緞帶，另一側(cè)就是她喜歡得不得了的人。

　　趙鄴面對熱鬧的賓客，臉上洋溢著成婚時該有的笑意，他看向眾人，又看向身旁的林蕓，然后目光堅定地拉著林蕓朝前走去。紅葉看不出趙鄴的笑意是對所有人，還是只因?yàn)榱质|，他始終帶著一層面具，讓人無法琢磨他內(nèi)心真實(shí)的情愫，這也是紅葉一直不喜歡他的原因。

　　婚姻對于一個女人而言，竟然只是一個男人，無論這場婚事是怎樣，她都無法感知，看不到房檐懸掛的燈籠，看不到她的親人，看不到為了祝福這場婚姻而來的所有人，甚至還看不到那個男人的微笑。而對于男人而言，除了他身旁的女人，還有很多事物隨時吸引著他的目光。就像在人群中，趙鄴偏偏看到了紅葉一樣。

　　紅葉對趙鄴的直視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的臉上仍舊來時的平淡，這倒是讓趙罟心情好了不少。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紅葉在這熱鬧的氛圍里，一點(diǎn)也沒感覺到歡快，倒是情不自禁生出一些悲涼，她實(shí)在不愿待下去，便問趙罟道。

　　“可以，走吧?！?p>　　趙罟讓明銳去和鄴王府的管家說了一聲，然后就帶著紅葉走了。一路上，趙罟終于有些忍不住了，想到紅葉來了這里情緒依舊低落，他想知道原因。

　　“可以告訴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嗎？自那日從宮里回來后，你就每日沉默不語。如果是因?yàn)槟愕膫液湍阏f過，你是為了我才會變成這樣的，我永遠(yuǎn)都不會因此介意，相反我更覺得美好，因?yàn)槟鞘悄銓ξ业男囊?。我也一定會找到這世上最好的大夫，讓你脖子上的傷完全恢復(fù)。或者說你還有什么顧慮，都一一告訴我好嗎？我不希望你自己一人憋在心里，我想和你一起分擔(dān)，有什么難題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

　　紅葉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趙罟，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很認(rèn)真，她便沖動地想要將自己的苦惱都向他訴說。可是說了有什么用，身份地位是從他們出生起就注定了的命運(yùn)，并且她也知道趙罟并不想紅葉在他面前總是提起身份差異的事情，他是希望紅葉能知道他把她看得很重要，他從來不會在意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有多大的差別。

　　想起今天是來參加林蕓和趙鄴的大婚的，紅葉轉(zhuǎn)而問了另外一件事。

　　“我們之前的婚事，算嗎？”

　　“怎么不算，你現(xiàn)在不就是我的太子妃嗎？”趙罟看著紅葉覺得她問的話挺有趣的。

　　“可是，嫁給你的是羌族的郡主，而我不是。”

　　“你已經(jīng)和我拜過堂了，你還想賴掉嗎？只要我還是太子，太子妃就只能是你。這么多天，你不會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吧？想清楚，你是太子妃，一輩子都是了，沒有人能改變。”

　　“嗯?！?p>　　趙罟看紅葉回答得有些遲疑，便伸手拉住紅葉的手，紅葉突然感到手心傳來的溫暖，抬頭看到趙罟的笑容，她憋在心里的話還是退了回去，直到退到最黑暗的角落。

　　可是，紅葉還是開始問自己，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嗎？在愛上趙罟后，她好像逐漸失去了自己，什么事情都以趙罟的抱負(fù)為先，這么久了她竟然都快忘了在那個皇宮里她曾經(jīng)活的多么小心翼翼，快忘了那里的下人的命運(yùn)有多薄弱，是這一次碧珍的事情狠狠刺激了她，她才如夢初醒。

　　她知道，如果趙罟能順利坐上皇位，他們今后不得不被困在皇宮里一輩子，那個充滿黑暗的地方，每天都要擔(dān)心自己是否能再見到明天的朝陽。是，她承認(rèn)自己是懦弱的，可是她害怕的東西遠(yuǎn)遠(yuǎn)超過死亡。

　　這條路，該繼續(xù)走下去嗎？

　　可是現(xiàn)在，她的命運(yùn)還不能由她做主，也不能由趙罟做主?；蛟S只有到趙罟真正成為平齊的君王，他會給她一個選擇的機(jī)會。

　　那么，就到那時吧，現(xiàn)在還能在他身邊，就好好地做他的太子妃。

　　“我累了，你背我?！?p>　　原本趙罟是打算坐馬車回去的，可紅葉想要走路，他也只好跟著紅葉走路回去。沒想到，紅葉倒是自己先走累了。

　　“來吧，我的太子妃?！?p>　　紅葉決定先放下所有的不快樂，至少在陪著趙罟的這一段時間里，她要展現(xiàn)出自己的快樂，她不想自己以后在趙罟的腦海里總是那個多愁善感的樣子。

　　“那我來了啊?！?p>　　紅葉一下跳上趙罟的后背，趙罟稍微晃了一下就穩(wěn)住了，紅葉用雙手緊緊圈著趙罟的脖子，她趁機(jī)歪過頭去親了親趙罟的臉，趙罟臉上的笑意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