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僅是靜靜地立在廊中,望著屋上之人愁眉淚眼、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下更是憐惜……
他難以想象,生而紅顏,她是如何自小男扮女裝、易釵而弁承擔起一國臣民的希望與未來,這其中艱辛險阻,陸辰不忍深思;而在這般燦若繁花的年華,她本應像所有閨閣女子一般,樂盡天真、樂樂陶陶,與閨中密友談天說地,嘻笑打鬧;而非這般身不由己,遠離家國,多次身陷囹圄……
陸辰心亂如麻,看那屋瓦之上凄冷無助的消瘦身影,他從未像今日這般身感無能為力,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韓凌雙手托頜,面露愁容,癡癡地望著天宇繁星,如入無人之境,陷入深思……
見此,陸辰不愿去打擾屋上之人,怕使她更添煩悶,便輕身一躍,半躺于庭中桃樹枝上,朝著韓凌所望之處,抬眸望去……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月色朦朧,露重更深,萬籟俱靜。
陸辰只是默默守護在此,隱于桃樹枝中,漸漸的,屋瓦之上似再無抽泣聲傳來……
緩緩,陸辰自桃樹上躍下,仰頭望去,卻見韓凌竟就這般沉沉睡去……
見此,陸辰莞爾一笑,輕身躍上屋瓦。月色朦朧之下,只見得眼前之人睡容酣沉、嬌小可人。
“在這里都可以睡著嗎?”陸辰忍俊不禁,無奈笑道。隨即,便輕手輕腳地將韓凌攔腰抱起,縱身飛下,輕腳點地,將韓凌抱回房內(nèi)。
微風徐徐,燭影搖曳,屋內(nèi)燭光將二人身影拉的修長。
陸辰將韓凌輕輕放于床上,昏暗燭光下,定睛一看,這才看清韓凌臉上的淚痕,眼角似乎還噙著爍爍淚珠,眉頭微蹙,愁容滿面……
“爸,媽……”韓凌夢中囈語,猝不及防,一行清淚自眼角滑落,浸濕枕巾。
見此,陸辰心下一揪,眉頭一皺,緩緩伸出右手,拭去韓凌眼角淚水。
陸辰深深凝視著如入夢魘的韓凌,柔聲道:“你也在思念家人嗎?”說著,輕輕揉去韓凌緊蹙的眉頭,苦澀一笑。
仁佑二十八年秋。景王征于北原國,薨。護國大將軍薛義通敵叛國,株連九族。
不久,景王妃薛璦悲痛欲絕,纏綿病榻,薨。
天幕朦朧,小雨淅淅。只見陸安歌滿面哀痛,紅腫著眼,渾身浸透,似失了魂般,一路狂奔沖入景王府。
待陸安歌來到廂房,見房外丫鬟嬤嬤皆跪成一團,哀傷痛哭……
陸安歌身形一頓,面色煞白:“你們……你們這是做什么!”陸安歌似發(fā)了狂一般欲將跪在一地的丫鬟們拉起,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薛姐姐就這么走了……
“我不相信,她說好會等我的,說好會等我的!”陸安歌喃喃自語道,忽的,便撒開扯著嬤嬤的手,沖進內(nèi)室。
只見,小陸辰癱坐于榻前,緊緊抓住薛璦的手,覆于臉側……
陸安歌身形不穩(wěn),搖搖欲墜,忽的摔倒于榻前,淚若泉滴……
“薛姐姐,我來了,昨日你答應我的,說好等我來找你彈琴的……你怎么,怎么還睡著呢……你快起來,快起來看看我和辰兒呀?!?p> 陸安歌泣不成聲,轉身抱住悲痛欲絕的陸辰:“辰兒,不哭不哭,你母親只是睡著了,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p> 心中的防堤陡然塌陷,小陸辰俯在安歌懷中,哭的撕心裂肺:“姑姑,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聞言,陸安歌熱淚更甚,心如刀割,無語凝噎。
良久,才哽咽道:“姑姑會一直陪著你的?!?p> 陸辰自回憶中抽回神來,不覺眼眶濕潤,哭笑不得:“原來,我們都見不到母親了?!?p> 陸辰輕輕拂過韓凌耳鬢青絲,為其蓋好錦被,緩緩,起身離去……
彎月如勾,夜色涼人,何處幽門待人歸?
鷹揚守于書房之外,昏昏欲睡……
忽的,似是聽到輕輕腳步聲,訣別周公,挺直腰背,睜大雙眼,朝著陸辰急忙走去。
卻見陸辰滿面愁容,憂緒難解。
“殿下,您沒事吧?!柄棑P擔憂道。
“我沒事?!标懗娇觳竭M入書房,眉頭緊鎖。
望著殿下這般愁云慘淡的模樣,“沒事才怪呢?!柄棑P嘟囔著。
聞言,陸辰忽的抬眸,神情一變。
鷹揚心下一顫,便咧嘴憨憨地笑。
“殿下,明日秋獵,屬下打聽到,皇上今日特地派人囑咐沈校尉要在騎射比試上為難韓少君?!?p> 聞言,陸辰神色凝重?;噬闲坌牟?,一直有意將北原國收入囊中。若不是礙于朝中先帝舊部多次勸諫阻撓,皇上斷不會輕易接受北原國送來質(zhì)子求和一事。
原先,韓凌初入京都受刺,陸辰本以為是那位傳聞中對風凜國國主之位虎視眈眈的黎王所為??山照{(diào)查下來,沿路各郡,均無可疑的北原人入境的痕跡。
回憶起那夜行刺韓凌的死士所使的招數(shù),卻不似北原劍法凌厲,倒像是有意模仿。如此深思,卻與皇上暗衛(wèi)的招式有七分相似。
如此,莫不是,皇上對韓凌動了殺心,欲借韓凌死于風凜國境內(nèi),大做文章。一來借此引起北原國怒火,使其自毀盟約;二來,栽贓北原黎王。朝中眾臣定難忍外邦誣陷,那時文武百官憤恨難平,如此皇上便可冠冕堂皇地舉兵北上……
思及此,陸辰目色一冷,如此看來,韓凌當真是腹背受敵……
見陸辰久未開口,鷹揚又言:“殿下,昨日您夜探昊王府,昊王生性多疑,想來,他定會借狩獵之時借題發(fā)揮,試探您身上是否有傷,這可如何是好?”
陸辰緩緩步入內(nèi)室,解下外衫,緩緩道:“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若想試,那便讓他試?!?p> 陸辰面色更冷,想來此次秋獵定是跌宕起伏,暗藏殺機……
見陸辰冷若寒冰的模樣,鷹揚脊背不禁一涼。每當?shù)钕鲁霈F(xiàn)這般神情,鷹揚便知定有人要遭殃了……
不過,不管這次是誰遭殃,只要不殃及自己,便可以,誰讓他們?nèi)橇俗约业钕履亍?p> 思及此,鷹揚躡手躡腳地取來傷藥,為陸辰處理背上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