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少林寺方丈云空說道，“青陽施主久等了，不知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方丈，我就直說了吧，恭親王不僅勾結大蒙國，還勾結了高麗和東瀛，等到冬天過去，春天來臨的時候，高麗和東瀛的軍隊都會開始渡海，最終會在我朝東部沿海登陸。我不知恭親王借高麗和東瀛的軍隊到底要做什么，可我知道，一旦高麗和東瀛的軍隊抵達沿海，沿海的百姓將苦不堪言。當前政局混亂，朝廷是不會派軍隊來沿海維護秩序的。目前我正在與海州知府褚?guī)煒方M建民兵團，也說服了一些沿海的江湖門派，希望到時候能發(fā)揮些作用。但我想，這是遠遠不夠的，高麗和東瀛勢必會派來不少高手，所以我希望少林寺能夠出手相助。”
“方丈，”長老云塵說道，“這次情況有點復雜呀?！?p> 方丈掠了一下長須，說道：“是比較復雜。恭親王因為無法掌握兵權，就勾結了不少外敵。老衲并非擔心少林寺的安危，而是擔心要如何才能減少傷亡。恭親王目前正在京城大力招兵買馬，效果顯著。若是到時候高麗與那東瀛的軍隊登陸，我們和民兵團與他們打起來了，此時如果恭親王再派出一小部分人馬，與高麗、東瀛軍隊前后夾擊，這后果不堪設想。”
“可惜了，展鵬將軍那二十萬大軍被拖在西南了?！痹茐m說道。
“我們若是能再有一支異軍，留著防備后方就好了?！狈秸烧f道。
“方丈，”青陽謙說道，“不如少林寺出面將整個江湖同道都召集起來，這樣應該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每個門派里面都有不同的人，我們沒辦法約束，那樣會被恭親王過早察覺的?！狈秸烧f道。
三人在大雄寶殿里面一邊想辦法一邊踱來踱去。
“我有辦法！”毒王仇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仇施主有何妙計？”方丈問道。
“春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制造一個彌天大謊。我們可以聲稱在沿海那邊有魔教盛行，大肆屠殺江湖人士。這時，少林寺號召天下武林同道前往東部沿海降妖除魔。只要讓這些江湖門派的人都呆在一個城里就好，若是恭親王派兵從背后襲擊民兵團，這些人也可以及時出動。不過，在那之前，整個計劃只能告訴各大門派信得過的掌門?！?p> “不錯，我覺得此計可行?！鼻嚓栔t說道。
“阿彌陀佛！”方丈雙手合十，“為了天下蒼生，我少林寺就撒一次謊吧?！?p> “那要在哪里匯集這些武林同道呢？”云塵問道。
“可以選擇在沂州，離沿海不遠。”青陽謙說道。
方丈點了點頭，“嗯，就在沂州吧?！?p> “方丈，到時候，我希望方丈能將少林寺剩下的弟子暫時撤離這里，因為你們一旦對高麗和東瀛軍隊動手，恭親王勢必視你們?yōu)檠壑嗅?，為了安全起見。”青陽謙建議道。
“青陽施主不僅心系蒼生，心思還如此縝密，老衲佩服。施主放心，我們少林寺會給自己留后路的?！狈秸烧f道。
夜寺一邊吃著烤肉一邊在發(fā)呆，回想起這老伯的行跡，確實很可疑。夜寺忽然又用手摸了摸烤肉，熱的！難道這些天自己吃的東西都是熱的？沒有經(jīng)過降溫？因為已經(jīng)習慣玄依給自己的食物降溫了，所以夜寺每次接過食物，都以為是已經(jīng)降過溫了?？涩F(xiàn)在玄依不在身邊，老伯也沒幫自己降溫，難道是自己的筋脈修復了。
“老伯，我為什么可以吃熱的、燙的食物了？我記得我的筋脈尚未修復呢？”夜寺問道。
“哦，這個呀，我忘了告訴你，那姑娘她娘將你送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將你那受損的筋脈修復好了，現(xiàn)在什么都可以吃了。”
原來如此，能夠這樣就很不錯了，雖然修為不能恢復了。
“孩子呀，我看你大冷天的天天跑出去打拳練功，你是不是要上戰(zhàn)場殺敵呀？”老伯問道。
“沒有，我不是軍人，只是一名普通人，給一些千金小姐當過保鏢?！?p> “這樣啊，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外面這世道混口飯吃不容易吧？”老伯說道。
“是挺不容易的?！币顾潞鋈幌氲搅俗笄鹩?，“老伯，這些日子真是麻煩您了，您又不收銀子，要是您不嫌煩的話，我給您講個笑話吧?！?p> “好呀！怎么會嫌煩呢，老頭我巴不得有人跟我多說說話呢?！?p> 夜寺便將在妙云寺初遇左丘羽的事情、左丘羽在風塵客棧的談論以及他在朝廷之上為了夫子公然頂撞陛下的事情說了出來。這老伯聽了之后，當真笑了出來。
“在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我去送了送他，問他‘讀書考取功名混口飯吃就這么難嗎’，他也回答說‘是挺難的’?！?p> “這左丘羽當真是一妙人呀！”老伯笑道，“當官這么好混飯吃，到了他就變得怎么困難了。那你呢，你以后當不了特別厲害的保鏢了吧?！?p> 夜寺?lián)u了搖頭，“以后不當保鏢了。我打算回中原之后，安排好一些事情，就去西域那邊隱姓埋名，看能不能做點小買賣吧?！?p> “去西域呀，那不如就在這里，跟我一起生活得了?！?p> “不行，這邊冬天實在太冷，我現(xiàn)在沒了修為，現(xiàn)在還行，等上了年紀就會受不了的。況且，其實我在中原那邊得罪了不少人，不能給您帶來這些麻煩?！?p> “原來如此。身懷本事的人哪個又沒有點恩恩怨怨呢。你剛才說書院的夫子會問每一名學生他們?yōu)楹味x書，嚴格來說，你又不算是讀書人，那老頭我想問問你，你為何而習武？可是為了報什么仇？大多數(shù)習武之人都是為了這種目的吧。”老伯又將一只準備好的雞架到火堆上。
“我像很多人一樣，生來就是個孤兒，家鄉(xiāng)在哪都不知道。有一次被抓進了殺手組織，他們要培養(yǎng)新人，就不斷將一些孤兒抓進來。一天我生病了，一名負責人夜晚帶我出去看病，回來的時候，那個殺手組織已經(jīng)被另一伙勢力給消滅了。那伙人離開之后，負責人將躲在地下室里面的孤兒都放了出來，就在這時，又來了另一伙勢力，他們將這名負責人和那些剛放出來的孤兒全都殺了，整個組織就只剩下一個我了?！币顾潞攘艘豢隈R奶酒，繼續(xù)說道，“這下我就又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我當時就在樹林里面瞎晃悠，期待著又有哪個殺手組織把我抓去，這樣我就又有飯吃了。我們這些人，生來普通而又卑微，連長大成人似乎都成了奢侈。和尚只會給人念經(jīng)超度，什么都做不了，在難民的眼里，慈悲的和尚比不過那富員外從轎子里丟出去的爛糕點。當我跟著一群難民跪在路邊祈求那些路過的好心人多給點施舍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自己只能當這種人，原來……自己是賤民。當一名婦女抱著襁褓中的孩子攔在路中祈求施舍卻被一名公子哥騎著馬撞死之后，我再也不跪了，再也不跟著他們一起祈求施舍了，我寧可去偷去搶也不去求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世間有各種各樣的人，都是合乎常理、合乎天道的。有的人生來就是將軍，有的人生來就是大官，有的人生來就是帝王，有的人生來只能是賤民。王公貴族殺了一名百姓，什么事都沒有，他自己反而還累著了；普通百姓若是殺了一名貴族，全家都要沒命。沒有人會反對，沒有人會說不公，因為這是天道。我那時下定決心，要活下來，一定要長大成人。其實那個時候，我還沒打算要學武的，那時對武功也沒什么了解。我想要活下來，是想知道一名賤民可以存活到什么時候，可以活成什么樣子。后來機緣巧合進了將軍府當仆人，將軍給少爺找了武術老師，我就給少爺當陪練，就這么糊里糊涂地學了起來。長大之后，沒多久將軍府就出事了，我就出來給人當保鏢了。在將軍府的時候，我私底下殺過不少人，幾個尚書的兒子，也殺過陛下那個殺手組織的人，殺過海盜，離開將軍府的時候，還殺過一些江湖門派的人。若說是為了報仇，我殺的這些人已經(jīng)遠遠超過報仇的定義了，甚至還有許多不相干的人。”
老伯將烤好的雞撕下一只雞腿遞給夜寺，夜寺咬了一口雞腿繼續(xù)說道：“有些是為了保護千金小姐不得不殺，但大部分還是我自己要殺的，并且我從第一次殺人開始就沒有手軟過。看那些王官貴族殺百姓都不會遭到報應，大概我是想反過來吧，多殺一些大人物，看看自己會不會遭報應，現(xiàn)在應該算是遭報應了。一名賤民能走到這一步也算夠本了?！?p> 老伯笑了笑，說道：“那你就沒想過好好生活嗎？娶妻生子，幸福生活?！?p> “這世間，不管任何事情，都會有人去做，也必須要有人去做。和尚、將軍、先生、皇帝，反賊等等這些都會有人去做，你也不能說誰一定是對的，誰一定是錯的。而我想當一名賤民的代表，我想告訴那些賤民，我們生來不是任人宰割的，我們還有無限的可能性。我也想告訴那些自以為是天選之人的人，在這個他們認為本該如此的世間，在這個他們所引以為豪的世間，區(qū)區(qū)一名賤民就可以讓他們掉腦袋。我能夠長大成人就已經(jīng)很幸運了，然后我想以最殘酷的方式度過這一生。這是我還沒有失去修為之前的想法，現(xiàn)在我沒武功了，要殺大人物就非常困難了。所以我打算去西域隱居，若是沒有仇人來追殺，我打算到時候再娶妻吧。”
“果然是與眾不同的理想。這樣就隱姓埋名了會心有不甘吧?！?p> 夜寺?lián)u了搖頭，“已經(jīng)夠了，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在京城的時候我遇到了左丘羽，在邢州的時候，我遇到了神農堂的青鸞姑娘，青鸞姑娘是一名醫(yī)者，老伯，您要是不嫌煩的話，我再給你講講青鸞姑娘的事情吧?！?p> 老伯擺了擺手，“不會，老頭我對外面的精彩事跡非常感興趣呢?！?p> 夜寺便將在邢州遇到青鸞青鳳的事情講了出來，還說了神農堂弟子遇到龍陽宗襲擊的事情。
“唉，青鸞這孩子真是好心腸呀?！崩喜袊@道。
“當時我就覺得青鸞姑娘與左丘羽是一類人，我很慶幸能夠遇到他們，我覺得我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了，我猜在天下各處都會有這樣的人，他們在不懈地堅持著自己的信念，他們在以自己的方式改變這世間。所以，我即便沒了武功，也沒什么，我會看著他們的身影活下去?！?p> “吃飽了沒？”老伯突然問道。
“嗯，已經(jīng)飽了?！?p> “我們出去散散步吧?！?p> 夜寺跟著老伯來到一顆大樹底下，這樹……不就是那天老伯一直在抬頭看的那顆樹嗎？那天還出現(xiàn)了大白熊呢。
“孩子，你愿意成魔嗎？”老伯說道。
夜寺十分驚訝，這老伯怎會問這種問題，“不瞞您說，我之前練的就是魔功功法，也算是魔了吧?！?p> “執(zhí)念過深的人修煉純正的江湖功法，基本不會有大的建樹。你選擇修煉魔功，是正確的。你可知你的‘冥炎獄火’為何會在‘九天玄雷’面前沒有絲毫威力？”
呀！這老伯怎么什么都知道了，這老伯果真不簡單?！澳侨苏f‘九天玄雷’是可以克制‘冥炎獄火’的，并且那人修為比我高很多，我太年輕?！?p> 老伯搖了搖頭，“那是因為你的‘冥炎獄火’尚未進化。”
“進化？我在功法典籍里面沒有看到這一說法呀？”夜寺問道。
“我當年在將‘冥炎獄火’與‘鳴蓮鳳血’兩部功法交給我兩個徒兒之前，已經(jīng)把后半部摘掉了，霜兒當年練功練到瓶頂，發(fā)現(xiàn)修為再無法更進一步，便來找我，霜兒這孩子還真磨人，非逼得我將‘鳴蓮鳳血’后半部傳給她?！?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老伯竟是師尊的師傅，師尊的師姐就是玄依的娘凌如霜！“就算‘冥炎獄火’可以進化，那它會被‘九天玄雷’克制的說法難道不對嗎？我看那人也是見多識廣。”夜寺繼續(xù)問道。
“的確會被克制，因為沒人見過‘冥炎獄火’進化之后的樣子?！?p> “那您為何要將那后半部功法藏起來？”
“因為這后半部功法會讓修煉者成為這世間一等一的大魔頭，被整個江湖追殺還是其次，若是心境不穩(wěn)，瘋掉都有可能。我實在不想看我的兩個徒弟走上這條路。疾兒還好，專心劍法，沒有碰這魔功。”
“聽您所說，玄依她娘應該已經(jīng)修習了這‘鳴蓮鳳血’的后半部功法了，可有出現(xiàn)什么異常？”
“沒有，霜兒的資質很高，當年就是在這長白山上修煉的，我每天都擔心得睡不著覺。”
“那玄依她娘也沒有成為大魔頭呀？”夜寺繼續(xù)問道。
“霜兒那個時候已經(jīng)放下了她心中的那些執(zhí)念，她修習這后半部功法只不過是對于武學的興趣，并非學成之后要去打打殺殺的，當時的霜兒無論是資質還是心境，都非常適合修煉任何功法?！?p> “照您這么說，我若是修習這后半部功法，必然會成魔，是吧？”
老伯點了點頭。
“老伯，我現(xiàn)在丹田之內已無法產生內力，還能修習這后半部功法？”
“后半部功法主要是將你體內的火焰進行進化和蛻變，現(xiàn)在你體內什么火焰都沒了，所以直接修習這后半部功法，看能不能直接生成新的火焰吧，當然，你要借住這天地的靈力、氣息?！?p> “老伯，您不愿看到兩位徒兒變成魔頭，為何愿意助我成為魔頭？”夜寺疑惑道。
“這世間，不管任何事情，都會有人去做，也必須要有人去做。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這魔頭，就由你來當吧?！闭f完老伯將后半部功法塞給夜寺之后就離開了。
夜寺不由得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