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愈開始了他的減肥大計。他按原來一半的飯量吃了飯,然后就開始翻出課本來學習。離高考只有兩個月了,想要一次考中本科,他還得格外努力才行。目前他在班上排名30開外,而他們學校屬于非常一般的中學,每屆每班只有不超過五人能考上本科。
然而節(jié)食還真是不容易,僅僅一小時不到,他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以前他也節(jié)過食,似乎也沒有這次反應來得這么快。他咬著牙忍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胃的位置上去了,根本讀不進書。
想吃東西,非常想吃東西。他感覺他的味蕾也被完全打開,全身都充滿了對食物填滿胃的那種欣快感的渴望。他幾乎不能自已——顯然他是小看了減肥啊,這可比尋死困難了百倍不止?!俺趟褂?,你不能第一次就失敗,咬咬牙,挺過去,后面習慣了就好了!”他一遍一遍地默念著。
一個下午啥東西也沒有看進去,他只是在木然地捧著課本默念口訣。好不容易捱到父母下班晚餐時間。謝小燕為了慶祝他的出院特地買了一大堆他愛吃的食材,五花肉,豬蹄,排骨……紅燒肉烹煮時的濃香味在謝小燕的妙手下香飄十里,連隔壁的左鄰右舍都忍不住引著鼻子吸取著彌漫在空氣中的那股香甜。
當滿桌的佳肴最終擺上桌時,程斯愈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敖裉焓菫榱藨c祝,”他暗暗對自己說,“明天正式開始,每餐都堅決只吃一半!”
程斯愈感覺到自己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其實這種感覺早就有了。在他真正蘇醒之后,他感覺自己的頭腦比以前清明了許多,能很容易靜下心來學習和思考,對許多事情的反應似乎比以前快了不少。此外早在醫(yī)院里散步時他就感覺自己腳步比以前輕盈一些了,這也許是拜這場大病體重略有減輕所賜。
可自打回家這一個月來,他這種感覺卻一直持續(xù)了下來。
事實上他的節(jié)食大計從那天晚上飽餐后就已經(jīng)宣布破產(chǎn)了,第二天他依舊未能堅持。
在是否回學校去就學他有過猶豫,畢竟沒有老師的指導光靠自己自學想理解那一大堆的課題根本是天方夜譚,可去學校的話,即便他能無視同學的嘲諷,班上那幾個惡趣味同學對他的欺凌卻是他無法無視的——這無疑會嚴重干擾他的學習。
可第二天他發(fā)現(xiàn)當他飽餐過不再受食欲的影響,便可以無師自通地迅速理解課文內(nèi)容時,他立即就下定了暫時不回學校的決心。
于是每天他都窩在家里自學。只要能把自己喂飽,他的定力非常足,完全可以一心一意地學習,心無旁騖,而且書本里的內(nèi)容沒有什么他看不懂的。
他回憶起之前老師對課文內(nèi)容的一些講解,突然覺得這些老師的教學素質其實很差,一個很容易就講明白的問題反而被他們講得不明不白,自己去做老師似乎會更優(yōu)秀。
而更令他感到驚愕的是他的體型。在最終沮喪地放棄減肥后,他決定先把書讀好,考起大學了再考慮減肥的事情。
可一個月來的胡吃海喝之下,他每次照過鏡子,都感覺自己似乎比之前苗條了。他懷疑過這是自己的錯覺。于是他抽空去了一次街口的那家藥店,那兒有一個體重秤,一量,好家伙,297斤,這是他自打體重上了300以后第一次跌到300以下。
“這破秤估計是壞了,測不準?!彼p聲嘟囔道,但心里卻還是止不住地開心,哪怕是個假象,也能讓自己自我麻痹一會呢。
可一個月過完時,一天謝小燕突然盯著他看,一看看了半天,他都一度以為自己要發(fā)生什么大事了。最后,謝小燕突然說道:“我們的兒子,是不是瘦了?”
最后他們?yōu)榱舜_定下這件對他們來說還真不算小事的事,特地又跑到人民醫(yī)院去稱了一次體重,288斤。
謝小燕很開心地告訴這個好消息給程平,程平卻是一臉愁容:“壞了,只怕我們孩子胖了這么久,引起糖尿病了。”程平的大哥就本來挺胖的,一直能吃能喝,后來突然莫名其妙開始減重,然后去醫(yī)院一查,糖尿病。
盡管手頭拮據(jù),程平還是帶著程斯愈去做了一次檢查,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糖尿病跡象。但他依然憂心忡忡,又開始擔心癌癥的問題。但這事最后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除了這兩點,程斯愈還感覺到一點很明顯的不同就是他的心態(tài)不由自主地變樂觀了。
以前他不但自我封閉害怕交際,也非常地自卑,每天心情還總是很低落。而現(xiàn)在雖然他還是胖得令自己厭惡,但心態(tài)卻已發(fā)生了逆轉。每天起床后他都是朝氣蓬勃的,幾乎有一種什么事都不怕,什么事都難不倒的感覺。
他偶爾會出門走走,對于周圍鄰里的目光,他卻真的做到無視了。他們看他們的,和我有什么關系。
他可以隨意地出入各種公共場合,去商店,去菜市場,去廣場,臉上還總掛著笑容,似乎重獲新生了一般。
關于這點他猜想是他的體重正在逐步變輕,且每天自學都能參悟不少東西,這讓他逐漸對自己的未來有了自信,所以才有了心境上的變化。更何況,一個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這些感覺到了第二個月后似乎進入了快車道。課本上該自學的部分他早已參透,開學時發(fā)的所有習題他都游刃有余地做完了,很久沒有回學校無法和身邊的同學做對比,他并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成績是到了什么級別,但他也一點不擔心這些,他相信水到渠成一切都會自然變好。
這段時間他也會開始幫著自己的媽媽做些家務,減輕她的負擔。謝小燕生怕他耽誤了學習,不愿意讓他幫忙,但他依舊堅持——這也是一個改變,以前他大部分時間過著逆來順受的日子,以至于對別人的要求也幾乎總是言聽計從。
而現(xiàn)在他不知不覺地開始有了主見,也變得有那么一點點的強勢,他覺得是對的,應該做的,他就會堅持去做。謝小燕知道兒子是心痛自己,加上上次兒子自殺的事多少有點心理陰影,也就沒有太反對兒子。
而同時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僅僅半個月時間,程斯愈就將謝小燕的廚藝完全學到位了,除了手腳還不如謝小燕這樣做了幾十年飯菜的主婦那樣麻利,但一桌菜做出來色香味卻是絲毫不讓,樂得謝小燕直夸自己兒子說想不到他還這么有廚藝天分。
時間就這么日復一日的過著,也算是波瀾不驚。
高考前正好十天,程斯愈的班主任林勇突然聯(lián)系了程平,確定了程平的住址后在當天晚上來到了程斯愈家里。
“程先生,我是斯愈的班主任,林勇?!币贿M門,他握了握程平的手。
“哎,林老師,你好你好,很長時間不見了,呵呵?!背唐矫σ贿呎泻糁钟伦?,一邊叫程斯愈泡茶,一邊觀察著林勇的神色。
林勇四十歲不到,留著寸頭,和他的國字臉倒是組合出一點威嚴的感覺。他坐在沙發(fā)上也不去靠著靠背,而是坐得筆挺。
“好,程先生,我這個人呢,你之前應該也了解的,說話從來不繞彎子,我就直說了?!笨粗唐皆趯γ孀?,林勇直接開腔。
“呃,好的,林老師你說?!背唐轿⑽⒁汇?,他感覺林勇這樣的開場白似乎有點不太好的征兆。
“我來這的目的呢,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的兒子,程斯愈,本來在班上成績是屬于中流往后,不算特別差,但離我們班的那些種子學生還有很大差距。然后呢,他現(xiàn)在又休學了接近三個月了,那么照他目前這個狀態(tài)來說,應該是全無希望考起本科的,”林勇稍微頓了頓,用銳利的目光掃了程平一眼,“所以我是來勸退他的,當然,這也不是說學校要開除他,高中畢業(yè)證還是會發(fā)給他的,只是不再建議他參加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