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商討 二
漠北半空，明月半倚深秋，繁星點點交織著浩瀚星夜。
汪古部陰山腳下的一處雍容帳中，朱祁鎮(zhèn)正猜想著汪古族長會利用自己攝取哪些利益時，外面忽然傳來一絲聲響。抬頭望去，一名雙腳被鐵鏈纏著的男子手提食盒走了進來。
朱祁鎮(zhèn)打量著來人的同時開口斥問：“你是何人？”
男子從食盒中取出盤碟擺在朱祁鎮(zhèn)面前所在的條案上，聲語不明地回了兩聲：“啞.....啊....”然后，又用手在嘴邊做了個打轉的手勢。
朱祁鎮(zhèn)這才知道來者是名啞人，他會心一笑：“這些食物都是給我準備的嗎？”
啞人見他對著自己露出了笑容，雙手歡喜地點著頭。
朱祁鎮(zhèn)見他這般高興，又見他能聽懂中原話，一時更為好奇：“你腳下為何被上了鎖鏈？是犯了甚么錯么？又為何聽得懂中原話？”
啞人聽到朱祁鎮(zhèn)問起，頓刻使勁的猛猛搖著頭，露出了一臉的凄涼神色用手指了指外面，然后伸手從茶杯中沾水在條案上畫了條起伏山脈之狀，其次在山脈南邊畫了一把彎刀，之后掐著自己脖子做出了恐懼樣，最后從彎刀之處直接畫了一條線橫穿山脈到了北邊。
朱祁鎮(zhèn)觀了半晌，簡直稀里糊涂摸不著頭腦。啞人見朱祁鎮(zhèn)未看懂其中原由，面色慘淡一笑獨自提著食盒起身欲離去。
朱祁鎮(zhèn)看著他背影，腦中突然閃過一片靈光：聽得懂中原話，他會不會是中原人？結合著腳上被鐵鏈束縛的情形以及他掐脖子做出的恐懼，朱祁鎮(zhèn)得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這人會不會是被俘虜?shù)奖边叺陌傩?？既然這樣，何不用身上的撥浪鼓來驗證一番？
“等等，我有一件從中原帶來的寶物想贈予你。”
啞人回首一臉疑惑的望著朱祁鎮(zhèn)，似乎有些期待又似乎有些害怕。
朱祁鎮(zhèn)從懷里取出撥浪鼓，在他面前搖得“咕咚咕咚”作響！
“喏，這個東西你見過嗎？”
誰知啞人一見著撥浪鼓，神情激動萬分拖著步子就來搶奪。
朱祁鎮(zhèn)閃開身道：“你是南邊明人嗎？”
啞人想也不想就猛然點著頭。
朱祁鎮(zhèn)得到想要的回答，當即將撥浪鼓丟了過去。啞人拿著撥浪鼓左右把玩了一番并未離去，反而走到朱祁鎮(zhèn)面前指著撥浪鼓，滿臉詢問之色。
朱祁鎮(zhèn)琢磨了半晌恍然道：“哦？你是問這東西從何處而來？”
啞人興奮地點著頭。
朱祁鎮(zhèn)仰頭慢慢回想著當時情景：“在南邊的一個村落，一位老人家將他托付與我，讓我交給他兒子。唉，可這天下之大，讓我上何處去尋??？”
想起這事，朱祁鎮(zhèn)心情難免有些沉重?？僧斔拖骂^，卻發(fā)現(xiàn)這名啞人眼中飽含淚光。他身心不住一顫：“你.....難道是阿呆？”
啞人聽他叫出自己小名，淚流滿面地“嗷嗷”大叫，接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對著自己磕頭。
朱祁鎮(zhèn)沒想到不經意間了卻這一件憾事，大喜之余忙扶起他：“我?guī)慊啬线吶ァ！?p> 話一經出口，朱祁鎮(zhèn)頓感有些悔意，他父親都不在了人世，我?guī)厝ヘM不是徒增悲傷？可看著他在這里受盡非人折磨，朱祁鎮(zhèn)有些于心不忍。
就在糾結之間，一席話語從帳外傳了來。朱祁鎮(zhèn)雖這席蒙語，但他不用猜便知曉是蒙廷丞相尋自己談判。
朱祁鎮(zhèn)起身拉起阿呆：“走，帶你離開此地。”
帳外婢女見朱祁鎮(zhèn)領著俘來的南人一同出帳，當下愣住不知所措。朱祁鎮(zhèn)自然看清了她的神情，可他對此卻是不顧獨自領著阿呆走去，婢女無奈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我不同意此策！”面對袁彬所提之策，特穆爾的態(tài)度十分明確。
哈銘憤然起身：“既無誠意，何必與我們商討？”說完準備拂袖而去。
“稟丞相，明國皇帝已到帳外。”
話音未落，朱祁鎮(zhèn)的朗聲已然傳來：“哈銘，你所為何事爭吵？”
袁彬三人循聲望去，見朱祁鎮(zhèn)領著一名男子出現(xiàn)帳門之處，當下大喜過望起身相迎。
“皇上?！?p> 韃姬雀躍走到朱祁鎮(zhèn)面前，頷首低眉行了一記中原的萬福禮：“見過大明天子?！?p> 特穆爾與拖拖圖也一同前來相迎：“皇帝請上座?！?p> 朱祁鎮(zhèn)微微點頭故意坐上了特穆爾主位，就為在接下來的談判上壓他一籌。特穆爾愣了一下只有坐在副位。
“方才我在帳外聽聞丞相與我屬下偶有爭吵，不知為何故？”
“希望皇上能扶持我蒙廷大汗對付逆賊也先。”特穆爾開門見山并未拐彎抹角。
朱祁鎮(zhèn)直視著特穆爾雙眼，鄭聲道：“脫脫不花大汗能力非凡，在位短短幾年便以‘君臣異處，常不相見?！屆赏⒅T部各自散布草原東西各處，化解了瓦剌太師想一手掌控朝政的陰謀。而后，借也先南下犯我大明之際，又以‘大事會盟’之由聚集諸部集權于自己手中，以此來抗衡也先。這番集權手段令我中原人汗顏也！如此足智多謀的大汗何須我明國出手扶持？”
待朱祁鎮(zhèn)說完，特穆爾早已汗流浹背。他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明國皇帝竟對草原諸事了如指掌。
“皇上說笑了。我元廷治下草原兵馬多數(shù)被瓦剌占據(jù)，我蒙古大汗雖有謀略卻處處受制，奈何手中無刀難以殺人啊。逆賊也先近日以來仗著兵多馬廣愈發(fā)猖獗，先是擊退元廷軍隊，然后掃平諸邊小部落不斷擴充實力，繼而緊逼我汪古部。若再讓逆賊蠶食下去，假以時日，處處受制的蒙古元廷更加難以抗衡逆賊。所以，特求皇上廣伸援手助我蒙廷粉碎瓦剌逆賊?！?p> 朱祁鎮(zhèn)淡淡一笑：“朕若出手相助，那脫脫不花大汗當如何回報我大明？”
特穆爾聞言陷入沉思許久，回道：“蒙廷愿向大明俯首稱臣?！?p> 朱祁鎮(zhèn)心中暗忖：“以前車之鑒來看，照此下去只會扶持出第二個瓦剌與大明為敵，俯首稱臣萬不能答應?！?p> 特穆爾見皇帝沉思不語，再次問道：“皇上對此可有異議？”
聽聞再次問來，朱祁鎮(zhèn)呈出一副淡然神色：“既然丞相答應俯首稱臣，那朕當然愿扶持蒙廷，但作為臣子自然要有臣子的本分。”
特穆爾心上一緊，忙追問：“皇上所指的本分是？”
“朕希望蒙廷劃出一片草原之地，作為我大明的牧馬之地?！?p> 特穆爾面色瞬間黑了下來?！盎噬系囊笪疵膺^分了些?！?p> 朱祁鎮(zhèn)朗聲大笑：“若丞相不答應，那朕且退讓一步?！?p> 特穆爾見事有轉機，忙斂起怒容：“請皇上細說。”
朱祁鎮(zhèn)伸出手指在條案上畫了一橫：“丞相既不愿割讓馬場，那便每年進貢我大明一萬匹戰(zhàn)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