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朕已經(jīng)放低姿態(tài)求過他們了。還是沒有用,朕打算按自己的意思做了。”
袁宗皋本來還想再勸幾句,但是剛想說話,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了。最后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該說的老臣也都和皇上說了,既然皇上堅持自己的看法。那老臣也就不再勸說了?!?p> “那好,這事就按朕的意思辦吧。劉學士……不,算了,沈秋你來。”
嘉靖主意已定,本來打算讓劉龍進來起草詔書,但是抬頭一眼就看見了沈秋。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嗎,好就他了。
本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沈秋是真不知道該干什么了,實在無聊就拿出帶來的書,翻看了起來。
本來就是瞎翻打發(fā)時間,不料翻了沒幾頁,嘉靖就叫起了自己,趕忙出聲答應(yīng)道:
“皇上有何吩咐?”
嘉靖指了指陳洪鋪在旁邊桌上的一道空白圣旨道:“你也是翰林,今天這兩份詔書就你起草吧,朕也好看看你的字怎么樣?!?p> 草詔?沈秋心里就是十萬個草泥馬。
這玩意自己沒看過啊,怎么寫啊?啥事啊?
當然這些都是不能問出來的話,沈秋只好活絡(luò)下心思,用略微詫異的語氣問道:“皇上,草詔乃是大學士的差事。我一個連品階都沒有的庶吉士,應(yīng)該是不能干這種事吧?!?p> 這時,袁宗皋也點頭附和道:“皇上,沈秋這倒也沒有說錯,草詔都是大學士所為,這大明開國百年,還沒聽說過讓庶吉士草詔的先例啊。”
不料嘉靖好像早就想好了應(yīng)對方法,笑道:“無妨,等會沈秋寫好,袁先生過個目。要是還行的話,先生落個款,就算是袁先生寫的了,這樣可以了吧?!?p> 袁宗皋一聽,莞爾一笑:“本非大事,既然皇上想看沈秋的字,這事老臣覺得可以?!?p> 如今只剩下沈秋自己一個人在那里凌亂了,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考慮他這個主角的感受,就這么把他給安排了。
無可奈何之下,沈秋只好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筆蘸了墨之后,沈秋突然愣住了,這才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壓根就不會寫啊。
原本習慣了,有人上來提筆就寫的嘉靖與袁宗皋,見沈秋一下子沒有動靜。馬上也就反應(yīng)了過來。
“哈哈,這都忘了,沈秋還沒寫過呢?來我和你說說這東西怎么寫吧?!痹诟捱m時上前為沈秋解圍道。
這下沈秋自然是喜出望外,有個高人指點,還有啥事辦不成啊。
就在這時,袁宗皋走進沈秋,壓低聲音問道:“翰林院存了一百多年的詔書底稿,你就沒有翻看幾卷?翰林院可不是來玩的地方?!?p> “‘……”
沈秋無言以對。
總算沈秋悟性不差,知道詔書這玩意求得就是一個簡潔明了,言辭答意。
因而沈秋在袁宗皋的指點下,由嘉靖說出詔書大概意思后,稍微思量一番措辭后,就下筆書寫。
書寫完畢,袁宗皋與嘉靖都各自拿過一道詔書觀看。用袁宗皋的評價來說,沈秋寫的雖然詞藻不夠華麗,但是貴在簡潔明了而又不失風度。也算是不錯的文章了,隱隱有韓退之的風格。
那兩人注重的是沈秋文筆,而沈秋卻注意了這兩封詔書的內(nèi)容。
詔書一共兩份。
第一份內(nèi)容就一個,大學士梁儲請求致仕,嘉靖答應(yīng)了。當然沈秋寫的時候需要先陳列一番梁儲的豐功偉績,再回溯主人的一生歷程。再把皇帝對他的不舍好好渲染一番。
最后才是皇帝在考慮梁儲年事已高,身體狀況大不如從前的情況下,才忍痛割愛,讓這一位國家棟梁回家養(yǎng)老……
當然,大把賞賜是少不了的。
另一份詔書,在沈秋看來意義非凡。因為嘉靖向毛澄下手了,這不是嘉靖對毛澄一個人的戰(zhàn)爭,而是對整個文官集團的反抗戰(zhàn)爭。
毛澄占著禮部這個重要位置,讓嘉靖許多事情推行不下去。嘉靖做出了自己的決斷。
議禮不是需要禮部議嗎?而你毛澄是禮部尚書吧,凡事不過你那一關(guān),都是白搭。
那好,嘉靖想通了,既然現(xiàn)在這個位置這么重要,那就把這個位置給自己人好了。
所以詔書的內(nèi)容,就是先吹捧一番毛澄,然而用還說的過去的理由,將這位禮部尚書,升遷到吏部尚書位置上去。
雖然是升官,但實際上是給嘉靖的大禮議清道。毛澄就是一頭十足的犟驢,嘉靖放下身段去求都沒有用,那嘉靖哪里還能忍。
如今這禮部尚書的重任,嘉靖就甩給了袁宗皋。
不過沈秋并沒有在袁宗皋的臉上,看到多少欣喜之情。這是美差嗎?不是,這就是得罪人的活,這段時間來,袁宗皋都是嘉靖帝黨的中流砥柱。
每天都不知道要和那群文官們打多少次交道,客氣點的還好說好笑,拐彎抹角的勸說幾句。
遇到脾氣差的,就差直接指著鼻子開罵了。如今更是讓他頂下了毛澄的位置,擔任禮部尚書,那后面的非難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呢。
詔書寫完,就沒有草詔人什么事了,沈秋接著坐回自己的位置。但是剛剛走出幾步,沈秋突然想起張璁的那封書信,不過回頭看了一下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態(tài)。
沈秋覺得還不是動用這封信的時候。
張璁這可是一顆重磅炸彈,如今只是淺水區(qū),炸不出什么花花來。歷史上人家可是以王炸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一出場文官集團就被逼到絕境。
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今天沈秋是一位旁觀者,他一直觀察嘉靖師徒兩的狀態(tài)。
沈秋隱隱覺得,如今的袁宗皋沒有自己初見時的那種旺盛生氣了。整個人時不時都會透露出一種無力感,而沈秋總是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不過另外一點倒是可以確定。嘉靖正是年青氣盛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師父的狀況,完全生活在自己構(gòu)思的世界里。
而袁宗皋每每總是苦勸嘉靖,不要太浮躁,總是不愿直接去觸碰嘉靖的年青氣盛一面。
因為袁宗皋覺得,那才是少年人應(yīng)該擁有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