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只有兩把傘,大姐和二姐都出去打工了,三姐還在讀高中,帶走了一把傘,原本留在家里這把傘是要給弟弟用的,因為明天我們要考試,所以才這把傘才會給我?guī)е?,可是……?p> 永青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我們全都陪你回去,替梁猛跟你爸爸道歉,我想看在我們這么真誠的份上,他一定不會怪你的。”
班里其他人全部都附和道:“對??!”“就是,我們大家一起去?!?p> 陳菁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整個班級的同學送回家,而且只是為了要她免去一場責罵,陳菁忽然笑得很開心,家里那些窘迫和苦難,忽然有些釋然。她感激地看向蘇荷和程永青,心里默默念著,感謝遇到你們,我最親愛的同學。
陳菁的家住在清遠和明德之間的一條巷子里,穿過一條泥濘的小路,然后是兩棵巨大的梧桐樹下的三間瓦房,青色的屋頂上長滿了瓦松和苔蘚。
他們一群人有腳踏車的騎車,沒車的坐在其他同學的后座上,很快就到了陳菁家。
他們在巷口停好車子魚貫而入的時候,陳菁的母親正在家里熬晚粥,他的弟弟坐著一個小木凳趴在炕上寫作業(yè),父親坐在窗戶前面嘬著旱煙,土屋的窗戶很小,下雨的時候天空陰沉沉的,所以房間里的光線非?;薨?。
陳菁媽媽看到家里來人之后,十分漠然,她自顧自忙著手上的事情,并不和人打招呼,
“阿菁,傘帶回來了嗎?”陳菁爸爸看到陳菁之后,第一句話便開口問傘。
陳菁屏住呼吸,“爸,傘壞了。”陳菁爸爸的臉色立刻變了,揚著手要打陳菁。
“叔叔對不起,傘是我不小心弄壞的,和陳菁沒有關系,我會陪給陳菁一把新的,您要怪就怪我吧,別罵她了?!绷好吞寡?。
“是啊叔叔,我的傘也給您?!?p> “還有我的?!?p> “我也有?!?p> 他們紛紛從書包里拿出各式各樣的花傘,擠進這間逼仄的小房間里。爭著遞給陳菁爸爸,陳菁爸爸的手揚在空中,半晌無力地放下來,眼眶微紅。他把煙鍋里的煙草倒出來,咳嗽了幾聲。
“什么鬼天氣,下個雨平白把老子的煙潮了,嗆人的狠。你們這群娃娃,把傘都給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賣傘的。都走都走!別擠在我家里煩人。”
大家互相看看,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永青示意大家先到外面等著,屋子里只剩下梁猛,永青,蘇荷陪著陳菁。
“叔叔,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是畢竟是梁猛把阿菁的傘弄壞的,理應他來陪,所以這把傘請您先收下,之后如果我們找到一樣的,再買一把新的給您送來?!?p> 蘇荷把傘放在窗臺上,然后拉著永青往外走?!笆迨澹覀兙筒淮驍_了,再見?!?p> 阿菁爸爸坐在炕上,臉在陰影中看不出表情,旱煙燃燒飄散的淺艾色煙霧籠罩著房間。
“阿菁!你這個死女子,同學走了不知道去送一下?”語氣雖然是責怪,但卻滿是慈祥。陳菁一下子跳起來,立刻走到門口,拉著程永青和蘇荷的手出門。
“誒,你們太厲害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爸爸居然沒有罵我!我真的好愛你們?。 ?p> 陳菁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在清遠兩年,從未見過她的臉上有過這樣明動的神情。程永青默默把手從陳菁懷抱里抽出來,滿臉做作的嫌棄表情,“不要這么肉麻好不好?誰會不愛你永青姐呢?”,之后更是抱著手臂,無比臭屁地挑了個眉。
“去死!”蘇荷一點面子都不給。
程永青怨念十足地白了蘇荷一眼,努力撿起垮掉的面子,“話說,咱們班人好不容易聚這么齊,確定不要趁著現(xiàn)在一起去玩一下嗎?明天考完試就放假了,肯定有人要回老家,有人要去旅行,到時候想再一起壓馬路可就沒機會了?!?p> “廢話很多誒程永青!直接說去哪不就好了?!笔虑榻鉀Q了,梁猛立刻又撿起自己的校霸面具,又酷又拽不可一世,憑實力演繹了什么叫讓人看了就想胖揍一頓。
咳咳,當然了,前提是要揍得過,比如眼前的例子——蘇荷同學。
“滾!”程永青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給他。
自行車鈴聲叮叮當當,洶涌的銀魚一般穿過懸鈴木掩映的舊塘北巷,穿過繁華的雙塘街,橫七豎八的電線割裂了天空。他們一路向西,磚廠、麥田、破苗、公用電話亭,這些全部都漸漸遠去,傍晚七點,他們追趕著雨后的夕陽,騎上了宜州西邊的棲霞橋。
雨后的太陽光并不強烈,溫柔又綺麗,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唱著:
“……
風到這里就是粘
粘住過客的思念
雨到這里纏成線
纏著我們留戀人世間
……”
他們一邊走一邊唱著,程永青的聲音里總是蘊藏著一種向上的生命力,這樣的力量,后來成為支撐她走過這一生最無望的歲月。
霞光包裹著他們,將這群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干凈的天空呈現(xiàn)出溫暖的橘紅色,他們的歌聲變成一只只尖尾雨燕,呼啦啦飛過宜西的天空。
梁猛和永青騎在最前面,蘇荷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就濕了眼眶,心里瘋狂吐槽,不能這樣矯情,內心柔軟成這樣子還有哪一點當得起蘇哥哥的名號。
大約是梁猛感受到了蘇荷的目光,他忽然猛地捏閘轉身,車輪在地上留下一道弧形的黑色印記,他滿身也裹上了一層飄渺虛幻的光影。不知道何時剪短的頭發(fā)在光線中看起來松松軟軟的,看起來就像是一直可愛的柴犬。
他故意地將車橫在蘇荷面前,擋在她面前,蘇荷一個急剎車,差一點撞上他,梁猛的表情顯然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在他的印象里,蘇荷的性子向來都是一點就炸。
可這次蘇荷沒有,她只是繞過去梁猛,仿佛他做什么都和自己沒關系。
“你為什么非要和她過不去?”梁猛追上蘇荷問。
“我樂意,你管得著?”蘇荷騎快了很多,和梁猛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