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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

第344章 一起睡覺

魅羽活佛 高魅 4109 2023-08-09 23:35:06

  小羽、姚誠與四位長老辭別了景蕭,出禪院時(shí)寺里晚齋時(shí)分已過,空氣中殘存著白菜燉凍豆腐的香味。雪早停了,只留薄而松散的一層白絮浮在青石路上,等待明晨的旭日將它們送回天國。

  身為本寺堪布的陸錦長老這幾日舟車勞頓,還攢了一堆雜務(wù)要處理,在眾人的催促下先行回禪院休息,由另三位長老送兩位小客人前往東院前任堪布禪房舊址。隨著一行人的移動,屋檐下掛著的燈籠也一盞盞亮了起來。深藍(lán)色的天空下,前方大殿群燈火通明,宛如天上的都市。

  洛石與何楊一左一右傍著姚誠走路,腦袋一直扭向他這邊,像是在珍惜每分每秒與姚誠共處的時(shí)光。排行老五的臥空長老陪在小羽身側(cè),臥空和她一樣生性活潑、喜愛打架,倆人很快就聊到了一塊兒。

  “咦?”在踏入東院后,姚誠詫異地問身邊二人,“為何這邊的建筑比西院看著要古老得多?”

  “小公子你有所不知,”洛石道。小羽估計(jì)這位洛石長老都快六十了吧?同姚誠說話的口氣倒像被外人欺負(fù)了的小孩子找長輩訴苦?!叭舾赡昵埃髟汉椭醒氲钣钊罕灰换镒w船的士兵給毀了。重建一事多虧我們大師兄鶴瑯,他去天庭任職后資源多,一直沒少出錢出力,否則還遙遙無期呢?!?p>  “千年古寺毀于一旦,著實(shí)可惜,”姚誠說,“然而龍?bào)⑺逻€是龍?bào)⑺?,對吧?恰如凡人轉(zhuǎn)世,雖然換了副筋骨,也不再具有前世的記憶,實(shí)則此人的性情、愛好、甚至修為與智慧,并沒有因生死變遷而改變多少?!?p>  “師、小公子所言極是!”

  小羽看得出,姚誠的話讓三位長老備受鼓舞。她小羽一向自認(rèn)為能說會道,遇到這家伙后不敢再拿大了。當(dāng)然,姚誠厲害的不是嘴皮子,是折射出來的思想和境界。

  ******

  東院的堪布禪房許多年沒人住了,幾位長老的陌巖師父過世后,繼任的兩位堪布都主動住到別處。然而來到禪院門口,無論庭院還是屋舍絲毫看不出荒棄的意味。一扇扇窗戶里透出油燈柔和的黃光,院中央的大槐樹下擺著把藤椅,似乎每日下午仍有人坐在此處靜思。

  小羽既然堅(jiān)持住門房,臥空就領(lǐng)她去院子一角的小屋。從外面看巴掌大的青石磚房,進(jìn)去后空間倒不小,還分作兩間。除了擺著單人床和衣柜的臥房,另一間里有燒火的大灶,灶邊整齊地碼放著劈好的柴火。

  “我待會兒派人來給你倆燒水,”臥空說。

  “不用了,”小羽撩起石榴裙的紅袖子走上前,抓過灶臺上的火折子,“鄉(xiāng)下長大的,這些活兒熟著呢!”

  “無論哪一世都是最能干的那個(gè),”臥空盯著她的背影說,“不舍一切世間事,成就出世間道?!彪S后走出門房,去找大屋里的仨人。

  小羽生好火,又去院角的井里打了兩桶水上來。灶上的鐵鍋真夠大的,一鍋熱水倒進(jìn)木澡盆里,再兌點(diǎn)兒涼水就夠一個(gè)人泡澡了。自己洗完后,換上家里帶來的長袖格子睡衣。又燒了鍋熱水,期間去臥房里鋪床,在枕頭下找到一張出家人的度牒,是龍?bào)⑺掳l(fā)給“桑凈”和尚的??磥磉@是那位陌巖堪布的門房,也不知這小和尚后來怎么樣了?

  將澡盆抱進(jìn)大屋里時(shí),三位長老已然告辭。姚誠站在書架前正專注地翻看什么文稿,聽到背后的響聲轉(zhuǎn)身回望,“呦,這么大的木盆,夠重的吧?……這是為我燒的洗澡水?唉,備胎就備胎吧。”他朝她走過來,感動得有些手足無措。

  小羽不理他,在屋里來回走動著。陌巖長老故居,同她認(rèn)識的那個(gè)陌老師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呢?嗯,靠墻的黑漆案臺挺像在白鵝甸他倆吃飯學(xué)習(xí)用的那張,不過白鵝甸的家具是房東給置備的,說明不了什么。筆跡呢?有沒有書稿?

  “喂,”姚誠尬站在澡盆邊,修長健美的軀干如菜青蟲一樣蠕動著,“你待在這里,我怎么洗?”

  小羽依然不理他,在墻上掛的一幅畫前駐足。是幅頗有年頭的彩畫,各種顏色都處在朝褐色共同演變的過程中。畫中滿滿的都是人,還有燃著火的大海。飄在天上的那些人衣著華貴、面容秀美,沉到海底的丑陋猙獰,海面上有人和動物在掙扎。遙遠(yuǎn)的空中隱現(xiàn)出一尊神佛的面容。

  “這畫好奇特,”她說。

  “長老們告訴我,這畫名叫《濁降日》,”姚誠從背后走上前,站到她身邊一同賞畫,“畫的是世界末日的景象?!?p>  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她問:“你認(rèn)為呢?”

  “我認(rèn)為,從人類社會出現(xiàn)的那天起,不就是這么劃分的嗎?升上天的,沉入底的,還有在邊界苦苦掙扎的,”姚誠這短短兩句話中不無悲天憫人之意。

  這樣啊,小羽回想著姚誠昨日在藍(lán)菁寺同常澤的辯論——諸法唯心所現(xiàn),唯識所變,問他:“所以心才是決定一個(gè)人升上天還是墜入底的根源嗎?”

  “丫頭有慧根,”他贊道,“普通人看到的多半是一個(gè)人的經(jīng)濟(jì)狀態(tài)。事實(shí)上,一念善便身在天堂,很多有錢人也在內(nèi)心的地獄里掙扎,不是嗎?除了心,還有行為上的差別。只求自己內(nèi)心的解脫,是小乘之道。同時(shí)還為解救他人奔忙的,是大乘菩薩情懷?!?p>  原來如此。水快涼了,小羽撇下他走進(jìn)臥房,繼而探頭出來說了句:“待會兒你洗到一半的時(shí)候,我倒要看看你是浮在面上還是沉在水底,嘿嘿?!?p>  ******

  臥室里的床看著有年頭了,卻沒多少磨損,可見使用者是個(gè)仔細(xì)人。大小介于單人床和雙人床之間,純青色的床單被褥嶄新,自然是今天才換的。

  小羽在床沿坐下,也不知自己接下來該干什么,就這么靜靜地坐著,耳中時(shí)不時(shí)聽到外屋的水聲。床頭桌上套著擋風(fēng)琉璃護(hù)罩的油燈原本同電燈一樣平穩(wěn)地發(fā)著光,燈芯卻不知何故忽地一晃,將小羽所在的時(shí)空攪起層層波紋。

  她的身邊多了個(gè)人。是個(gè)和尚,同她一樣坐在床邊,離她有一尺的距離,正扭頭望著她。窗灰色的僧服像是家居睡覺穿的,氣質(zhì)儒雅但不羸弱。奇怪的是她看不清此人的臉,如同自己患了高度近視。

  “你怕死嗎?”她聽自己問他。

  “我不怕死,”能為電視劇主角做配音的男中音答道。還是看不清臉,卻能讓她感受到模糊濾鏡之后的目光,如同今早在來路上,陸錦帶她和姚誠參觀過的薩月湖。平靜的湖面下是清澈的湖水,然而再往深處瞧,有玄妙瑰麗的暗流遮掩的一整個(gè)世界。

  “我不怕死,”他說,“我怕被人忘了。”

  臥房入口處響起腳步聲,小羽身邊的影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樸樸、香噴噴的姚誠,同她穿著差不多款式的格子睡衣。

  “想什么呢?”他坐下后愉悅地問。

  “你怕籽嗎?”她反問。

  “當(dāng)然怕了,”他說,“死了又得從頭來一遍,就像打游戲退回第一關(guān),關(guān)鍵是下次陪你玩的指不定是什么豬隊(duì)友。”

  “沒問你怕不怕死,”她狡黠地眨了下眼,“問你吃無籽西瓜的時(shí)候,怕不怕籽?”

  “哦,”他抬手撓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fā),“談不上怕吧,然而無籽西瓜吃到籽,會有種突兀。”

  “剛才臥空長老對我說,‘不舍一切世間事,成就出世間道,’那是什么意思?”

  “思維別這么跳躍好不好?”他思考了片刻,說,“是句老話,《華嚴(yán)經(jīng)》里的,最近幾年隨著‘人間佛教’的興起又開始被頻繁引用。這個(gè)流派崇倡在人間建立凈土,反對消極避世。生而為人就要承擔(dān)起應(yīng)盡的責(zé)任,為人父慈,為人子孝,為人夫就要……嘿嘿,勤交公糧?!?p>  “交公糧是說把工資都帶回家給老婆嗎?”她問。

  他沒回答,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這樣同不修行又有什么區(qū)別?”她心不在焉地問,目光停留在他開合的嘴唇上。

  “當(dāng)然有區(qū)別。嚴(yán)格說來通過離群索居獲得的解脫只是假解脫,因?yàn)榻?jīng)不起考驗(yàn)。真正的修心是在人世中認(rèn)真接人待物的同時(shí),還能讓自性超然不受牽引。能舍能放,但又非薄情寡義之人?!?p>  小羽這回算徹底明白了。剛才看畫時(shí)說的是修心的重要性,現(xiàn)在討論的是如何修。見時(shí)候不早了,起身對他說:“超然不受牽引,簡言之就是人生如戲,你我都是演員是吧?備胎只是一種角色,最終能否轉(zhuǎn)正都無所謂,有盒飯領(lǐng)就行了。晚安?!?p>  “哎,怎么無所謂?”他緊張地拉住她的胳膊,也站起身?!拔依蠈?shí)回答你的問題,你倒給我下起套來了……還真的去門房睡?。恳估雉[老鼠怎么辦?不如就在這里擠一擠?嘿嘿。”

  跟你這只大老鼠擠在一起嗎?小羽轉(zhuǎn)身瞅了一眼比雙人床小比單人床大的木床。到底姚誠是不是陌巖她已經(jīng)沒耐心去猜了,記得大魅羽送她的那本咒語書中有這么一個(gè)“真話訣”,等人熟睡后念這個(gè)訣,再問一個(gè)問題,這人就會在夢中吐露實(shí)話。

  “好吧,那就一起睡?!彼虻酱采?,將堆在腳底的被子鋪開,自己鉆進(jìn)去躺好。

  姚誠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氣,那神態(tài)像是被一群警察押著進(jìn)金庫里,讓他隨便拿。愣了片刻后小跑著出了臥室,床上緊閉雙目的小羽聽到外屋閂門、吹燈的聲音。又是一溜小跑,臥室的燈也滅了,她身邊的床鋪微微陷了下去。他應(yīng)當(dāng)是在用手支著頭近距離觀察她,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頭臉的什么地方。

  小羽說不窘迫是假的,只能讓自己趕快睡著,還好這一天下來她也確實(shí)累了。正要沉入夢鄉(xiāng)的時(shí)有只老鼠尾巴在掃她的脖子,她抬手將老鼠尾巴撥開。過了會兒,又有只爪子在捏她的鼻子,她干脆轉(zhuǎn)過身去,面朝墻睡。

  等再一次被撓耳朵的時(shí)候,小羽火了,從床上坐起,杏眼圓睜地問身邊男孩:“你老碰我干啥?”

  “我……”仰面躺著的男孩濃密的睫毛上翻,快要貼到眼皮了。

  她左手掐腰,右手指著他的鼻子,“不是說好了一起睡覺的嗎?我剛要睡著就被你戳醒,剛要睡著就被你戳醒,手怎么那么賤?還好沒把你這個(gè)備胎轉(zhuǎn)正,合著誰要是做了你老婆,晚上連安生覺都不讓睡了?倒霉吧真是!”

  “可是、可是……”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

  “可是什么可是?沒聽過老話嗎——成仙成佛,光看別戳?!?p>  “哪有這么句老話?”姚誠沮喪地坐起來,“丫頭不講理!”

  “我不講理?我可警告你啊,不許再動我了?!?p>  她說完這話后,又跟沒事人一樣躺下,開睡。他在她身邊坐了會兒,將腿轉(zhuǎn)到床邊,打算下床?!澳俏胰タ磿?。”

  “等等,”小羽忽然蹦起來,一只手扯過他的后領(lǐng),把鼻子湊到他脖子處深吸一口氣?!昂寐劇憧梢宰吡耍 ?p>  被她一把推下床的姚誠左手掐腰,右手指著她的鼻子,“太過分了丫頭!君子欺之以方,你、你也就是碰上我?!?p>  躺在床上的小羽忍著笑,目光追著他的身影出臥房,沖他叫道:“不用去外面,我不怕光。”

  片刻后姚誠捧著本書回臥房,也不看她,點(diǎn)燃床頭桌上的油燈,在床沿坐下開始看書。古老的禪院恢復(fù)了寧靜,連一直在戶外獻(xiàn)寶一樣鳴叫的雙斑蟋似乎都察覺到了氣氛的轉(zhuǎn)變,一只只偃旗息鼓地退出舞臺。

  頭枕枕頭的小羽一動不動,卻沒合眼。燈光里背對她而坐的人形似乎在變大,又或者是她在縮小,退回到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shí)候。禪房在她的靈識中幻化為白鵝甸那座灰瓦平房,出院門后應(yīng)當(dāng)是條小巷,再過個(gè)路口有賣魚蛋的潘大爺。

  在小羽即將沉沉睡去的時(shí)候,她在腦海中對自己說,要不今晚還是別念那個(gè)什么真話訣了?不知道,就還有希望。倘若姚誠被證明真的與陌巖無關(guān),這出戲,她又該如何收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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