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他們的關心?!?p> “可是……”
“我只需要有你就夠了?!?p> 我和莉莉絲走在漫布夜色的街道上,踏著路邊廣告牌映下的燈紅酒綠,從中心廣場緩步走回旅館。
因為街上太嘈雜,而我們又向往冷清,所以沿途中,我們一直在希求著是否存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可以讓我們遠離喧囂,送我們回到住處。
瘋丫頭現在有些窩火。
因為她知道了剛才我派小胖去幫她撐傘的原委——她認為我就是全宇宙第一無可救藥的大白癡。
“其實那孩子也是看你一個人坐在雨中,心里過意不去嘛……”我還是厚著臉皮對她說謊。
“那你為什么不來?”
“因為……我覺得我們對他們的看法,是時候需要改變一下了……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可以很美好?!?p> “還有新的說辭么?你的這些話都快讓我的耳朵長繭子了!”
“好好好,這樣,你把我想象成一個異生種人好嗎?雖然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但是我希望和你做朋友,我也愿意為你付出……”
“嘿!打??!”瘋丫頭一把堵住了我的嘴,“你說的這種情況不可能存在!因為你要是異生種人的話,你已經死了!被我殺掉的!想起來了嗎?”
“唉,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看,我除了比異生種人命硬以外,其他的也沒什么不同啊。那為什么不嘗試著像了解我一樣,也去了解了解他們呢?”
“不對,沒有這種假如?!悲傃绢^很干脆地搖了搖頭,“首先,你除了比他們命硬以外還跟我一樣比他們命短;其次,我們的志趣相投,而你和他們絕不一樣,這一點不要反駁我;最后,要我用心去了解一個人的前提就是——這個人不會被我殺死!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什么歪理邏輯?
所以我叫她瘋丫頭!
很多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我根本沒法用地球上的嘗識來把一個道理和她講清楚。且她總固執(zhí)到底,讓我非常苦惱。
“為什么你一定要我去欣賞他們呢?我欣賞不出什么,也不愿意去欣賞……”她說著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噢,我知道了。你就是在逃避,逃避你的投名狀!你因為可憐他們,所以就選擇做一個懦夫是嗎?可你總是像瞎了一樣地只煞費苦心地尋找他們的美好。我問你,你有沒有看到過罪惡?你有沒有?!”
“我……”
正想回答,我們就恰巧走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子。從這兒的方位來看,它確實是個可以通往旅館的捷徑。
所以我們想都沒想地便走了進去。
結果天意就是那么湊巧。
正好讓我們撞上了激烈討論的話題。
這巷子很窄,交錯掩映著面面石墻。因為剛下過雨,坑坑洼洼的路面積了很多水,揮發(fā)起陣陣泥草的味道。
這大概是條常人不會光顧的巷子。
可當我們從那兒踏過,卻聽得巷深處隱約傳來個驚恐又支支吾吾的求助聲。
我和瘋丫頭相視一眼,便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找了過去。
行到一個拐角,我們依靠著墻體悄悄往外望去——那邊是稍大一些的空地,空地上三個膀大腰粗的男人正站在一座矮矮的路燈下把一個瘦小的男人團團圍住,對著他推推搡搡。
因為隔得較遠,我必須得仔細地去分辨他們在說些什么。
“哼,你今天挺風光的嘛!”
“是啊三哥,這個崽種起碼拿了大五十幾個的手指印!”
“這樣他不就能去復興城了嗎?我們都還沒這待遇呢。真叫人妒忌啊!”
我看那個瘦小的男子被夾在中間,臉上沾滿了泥土——想必是已經摔過幾個跟頭。他的雙腿不住地打顫,幾乎要跪到地上,只有顫顫巍巍的聲音在不停地哀求著:“各位大哥行行好,放過我吧!我把全部家產都給你們!拜托了!請放過我吧……求求你們!”
“全部家產?那本來就是我們的!重點是,你要去的地方我們可去不成??!真叫人傷腦筋吶!你說,你欠我們那么多錢,難道我們就這么讓你跑了?”
“是啊!憑什么讓你去享受生活?”
“兩位,我有個想法。不如讓他把老婆抵押給我們怎么樣啊?哈哈哈哈!”
“哎呀!真是個好主意?。 ?p> “等一下,他是不是還有個兒子?”
“好像是啊?!?p> “要他兒子干什么?丟海里喂魚罷!”
聽到這兒,我準備沖出去教訓那三人。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瘋丫頭竟然先我一步沖了出去!
這朵死亡的黑色玫瑰又一次綻開了。帶著從容的優(yōu)雅,卷起叫人瑟縮的陰風伴隨,如同蛇蝎,步步逼近……
那三個男人明顯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不約而同地立馬轉過身來。
“什么人?!”
其中一個警惕地大聲喝道。
但當他們看到眼前的不過是個身材苗條的女人以后,便大無所謂起來,甚至賊眉鼠眼地挑逗道:“喲!是個小姑娘呢!這么晚了,是在床上睡得太寂寞了嗎?想來找哥哥們陪陪你?”
真是沒死過。
莉莉絲二話沒說就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拳打斷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可憐蟲的鼻梁!轉身又使了一記側踹,瞬間將他踢到陷進墻里,口鼻血涌如注……
其他的兩個見此大亂陣腳。
直到我聽見腰間拔槍的聲響……
“別動!否則開槍了!”
看看莉莉絲,她只是露出了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半步也沒有停下。
隨即便是“砰”的一聲槍響。
幾乎是在一瞬間——莉莉絲的血芒刺亦從手腕中彈出,輕而易舉地將飛來的子彈在空中切成了兩半!
……
“清算者?。。 ?p> 三人不約而同地驚呼道。
可惜,未等剛剛喊得最兇的那家伙發(fā)出極度震悚的尖叫,莉莉絲就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讓他想叫也叫不出來了。
剩下的一個已經被嚇昏了頭腦,只是一個勁兒地邊開槍邊往后撤。
莉莉絲甚至都不屑于格擋了,任由那些渺小的子彈打在自己身上。
“死!死??!為什么你死不了?!”那可憐蟲絕望地哀嚎,緊張到破音。
似乎還嫌不夠過癮。
莉莉絲又將血芒刺緊貼在墻上劃過,發(fā)出一陣駭人的摩擦聲,好像死神正拖動自己的鐮刀,威懾候死之人的靈魂。
我看見,青石墻上被她用血芒刺劃過的地方一下子就出現了很深的裂痕。
“不,不要……”
“你求我??!”
“求您了!別殺我,別殺我……”
“差不多就行了,已經殺一個了……”
“你閉嘴!”
“先生說得對!我不是主謀,他才是主謀,您看,我剛才也沒做什么對吧?我給您跪下,您放過我吧?”
莉莉絲冷笑了一下,正要上前。
突然,已經跪在地上的那個蠢貨不知哪根筋又搭錯了,竟摸出把形狀怪異的匕首,騰地站起向莉莉絲刺來,一下子換了心態(tài),嘴里還信心滿滿地喊道:“哈哈哈,拿到了!現在給我去死吧!”
不用說,莉莉絲還是易如反掌地閃過了這陰險的攻擊,然后便抓住那人的手腕使出個小手反,將他狠狠地扔在地上,緊跟順勢跪壓,控制他的胳膊,只往反方向一扭,便將其手臂咔嚓折斷……
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傳來。
可這還沒完。
“我錯了!我不敢了!我投降!”
“投降?”
莉莉絲毫不留情地把他提了起來,手腕由上至下地抵住他的腦殼……
“再見咯!”
說完,血芒刺就像撞針一樣從那個家伙的天靈蓋上捅了進去。
我見他七竅充血,像只被碾過的肉蟲——蠕動了幾下便癱軟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瘋丫頭這下高興了。
可我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喂!”她突然朝我喊道:“白癡白癡白癡!你就打算站在那兒看著嗎?”
“什么?”
見她興奮激動的樣子,就好像撿到了個天大的便宜,又好像憂慮已久的事情終于迎來了轉機——正如先前我發(fā)現她喜歡吃陌陌餅時那種驚喜的感覺一樣,她現在也有著相似的喜悅。
這讓我一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難道除了達成幾個單位的任務進展以外,還有什么能讓她更開心的事?
“哼,你這笨蛋!”她仿佛早有預謀,竟從口袋里拿出一臺攝錄儀,轉向我打開鏡頭,然后高聲講道:“這里是清算者梟的投名狀簽署現場!開始錄制!”
“什么?!”
“不要問啦!快點開始殺人吧!喏,你旁邊就有一個呢!”
聽到這兒,方才癱軟在地的瘦小男子終于受不了了,把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終于鼓足了勁兒地慘叫著從我身旁奪路而逃,不一會兒就跑沒了影。
“哎呀!跑掉一個!”
“瘋丫頭,你在說什么啊?!”
“不過沒關系,剩下的那個應該還沒有死透!我們把他拖出來吧!”
“夠了!”我打住了她,“我知道你在給我‘布置’投名狀!”
“不然呢?哎,你真的是傻瓜誒!”
“這都是你規(guī)劃好的?”
“規(guī)劃?我哪有?”她說著走過去,把方才陷進墻里口鼻噴血的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扯了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你想跑到這個轄外之地,妄圖可以躲掉清算者總部的追查?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高層對我們的控制可以說已經到了病態(tài)的程度,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你給找出來!你永遠也別指望自己能夠躲過他們!想都別想!而我這么做,不是和你的想法很像么?”
“什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兩天來你一直想要融入他們?你千方百計地要改變我的想法,想讓我也跟著你一起融入這里,想讓我可以和這些豬玀們和諧相處!而我其實也在沒日沒夜地等待著這樣的時機,向你證明他們是不值得同情的。我一直都在盼望著有這樣一個機會能讓你徹底忘掉以前那些糟亂不堪的生活,忘掉爛好人的想法,真正融入我們的圈子!甚至可以說,在決定來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和自己打了個賭。我賭這兒的人一定丑惡勝過美好,所以我才毫不猶豫地跟你來了這里,為了讓你心服口服!你以為我喜歡做這樣沒有意義的旅行么?天哪……笨蛋,我們怎么好像在各下一盤棋?你還不明白嗎?請告訴我,今天是我贏了!現在事實擺在這里。你舍不得殺那些所謂的好人,可連壞人也不殺么?殺掉這個惡棍,你就可以活下來!然后我們一起回家。”
說罷她挑起了地上的匕首,丟到我腳邊,蔑聲道:“你看清楚了,他們剛才想用這個殺我!我理解你不想打開管道,那你就用這個把他殺掉吧?!?p> 我愣了愣神,心中像是淤積起一大灘喘不過來的氣。
然后我緩緩蹲下,撿起了匕首。
這把匕首有兩片刀刃,刀刃中間鏤空的部分似乎還夾著一注很細的針管……
“就是這樣!來,我?guī)湍沅浵?!這樣你的投名狀就可以完成啦!”
我走到那個跪在地上,喘著粗氣的男人面前,凝視他無助的神情……
“莉莉絲?!蔽医K于鎮(zhèn)靜地說道:“我想,你還不明白我在考慮什么?!?p> “???”
她聽我這么說,一時間感到難以置信:“你在說什么???”
“這個世界容不下我。不是我殺一個人就能解決,就能改變的。是,沒錯,我今天殺了一個惡棍,我替天行道,并且還完成了投名狀,讓自己能夠活下來??墒?,殺完以后呢?加入清算者以后呢?他們還會讓我去殺無數的人!自此,難道我殺的每一個都是該死的惡棍么?我怎么知道他們到底該不該死?法律都是高層那些混賬定的!他們說誰該死,誰就必須得死!這是不道德的……”
“您說得對!”那個男人也開始虛弱地附和起來:“活了這么久,您是我見到的第一個這么有良知的清算者。說實話,這個世界就少像您這樣的人!那些高層,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們永無止境地欺壓我們……就是因為他們這樣的政權,我們才會在惡人堆里掙扎!我這也是身不由己……剛才的那個臭小子分明就是欠錢不還。作為他的擔保人,為了給他收拾爛攤子,我甚至抵押掉了房子,每天和家人風餐露宿!我的媽媽生病了,我還有個女兒……”
“閉嘴!”
莉莉絲猛擊了一下他的太陽穴,將他敲暈過去。
“你打算和這種人合起來反對我嗎?”
“我沒有!”
“你別說沒有!你的每一個做法都在告訴我,你有!我那么在乎你,也只在乎你,可是你卻怎么也不領情!你說,殺還是不殺?!”
“不殺?!?p> 她愣住了,沒想到我會回答得這么干脆,這么不假思索。
我倆站在原地,天空又開始下雨……
雨點落在地上的嘀嗒聲很快就遍布了整個世界,把我們的思緒攪得一團糟。
我感覺雨水浸透了衣領,浸透了全身,冰涼刺骨地刻噬著骨髓。
“你這個廢物……”瘋丫頭的聲音顫抖了,我能聽得出她的悲傷——這朵死亡之花,第一次在雨中顯得有些飄搖。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過了今天,清算者總部就會把你列入他們的‘潛在威脅名單’。一系列針對你的獵殺任務也會旋即啟動。就算為了我,你也還是要這么沒頭腦地去送死么?”
我沒有說話,只是悲哀地看著她。
而她也焦急地望著我,遺憾在遲遲沒有得到想要的答復。
“好……”
“是我輸了!”
最后,她的目光變得決絕起來。
“我知道了,你從來就沒打算加入清算者,你從來就沒打算做我的搭檔。”
她咬緊牙關,攥緊拳頭。
“從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廢物跟在身邊!更不需要你做一個免費的附庸!該做的我已經全做了!就當我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還是那個窩在廢料箱里茍延殘喘的爛人!而我從來都是孤身一人的清算者!”
說完,她面目一黑,將血芒刺捅進了那個男人的脖子,手腕往上一挑,就把他的腦袋分成了兩半。
我干嘔一聲,只見莉莉絲滿臉鄙夷地看著我,好像在看一團惡心的垃圾。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
我連忙出巷去追,可是三兩步就能飛躍大半個街區(qū)的她此刻早已不見蹤影。
望著偌大的城市,我感覺心如死灰。
環(huán)顧四周,我沒料想竟又一次看到了剛剛逃跑的那個瘦小男人——他站在遠處,似乎正與一個人激動地說著什么。
那個人……好像是……旅店的侍者?
我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了。
我的心里只有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