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憤憤放下盆,皺著眉道,“她們也太過分了!你就這么一直忍著,讓她們欺負嗎?”
云瓊姝苦笑一聲,反問道,“你以為我想嗎?”
若不是顧及云瓊昊,她這個錙銖必較的性格怎會放過她們?
“馨兒啊,你不懂?!痹骗傛瓝u了搖頭,將她搬過去的衣服又拿了回來,“以后不要再替我出頭了,這樣對你沒好處?!?p> 第二天一大早,云瓊姝正和馨兒吃完飯,端著盆準備去洗衣服。
“云瓊姝!”掌事嬤嬤喊了一聲。
馨兒擔(dān)憂地望向她,云瓊姝微微一笑,安慰道,“沒事。”
她放下木盆走了過去,掌事嬤嬤將一個托盤遞給她,“端好,送去朝霞宮?!?p> 轟!
云瓊姝瞬間感覺腦子炸了。
“送去哪?”
“朝霞宮,你沒聽明白嗎?”
“……”
朝霞宮,那是顧傾嫣的寢殿。
她的父親本來就與云老將軍政見不合,而她自己曾經(jīng)也事事被云瓊姝壓一頭,位分,家世……可知她心底的怨氣會有多深。
云瓊姝去朝霞宮送衣服,就是有去無回。
這掌事嬤嬤今兒個就是擺明了要難為她,那她又何苦再費口舌?
自打云瓊姝來了這浣衣苑,他們從不把她當(dāng)人看,所以平常都是冷嘲熱諷,趾高氣揚,她早就習(xí)以為常。
“朝霞宮的衣服在哪?我這就送過去?!?p> 反正左右都是懸崖,就等著她跳了。
無奈,云瓊姝默默端起那盤衣服,往朝霞宮方向走去。
長安殿。
一股龍涎香的氣味從屋子里飄出來,鐘言盛正獨自坐在院中下棋。
他落下一顆黑子,又蹩眉想了半天,捻起一顆白子把玩,最終落在棋盤上。
裴筠走進來,拱手道,“皇上,浣衣苑的宮女來送衣服了?!?p> 鐘言盛的眼底閃過一絲喜悅,道,“讓她們進來吧?!?p> 八個人,兩列,恭恭敬敬地走進來,雙手穩(wěn)穩(wěn)托著托盤,跪了下去。
鐘言盛皺眉,目光在她們的臉上來回打量。
沒有云瓊姝。
一邊的裴筠輕咳一聲,提醒道,“皇上...”
“嗯。”鐘言盛知道自己剛剛失態(tài)了,于是目光又回到了棋盤上,淡淡道,“端進去退下吧。”
眾人應(yīng)了一聲,起身將衣服送進殿內(nèi),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鐘言盛早已無心下棋,隨手將棋子丟到棋盤上,打亂了隊形。
那眼底的歡喜,瞬間轉(zhuǎn)變成了失望。
“皇上,您…還好嗎?”
“朕沒事?!?p> 裴筠看著鐘言盛又開始自顧自地下棋,輕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咦?
裴筠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云瓊姝!
他嚇得連忙躲到一旁的紅墻后面,探出個頭觀望。
還好還好,沒有發(fā)現(xiàn)。
裴筠注意到了云瓊姝手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不禁皺眉。再仔細一看,可不得了!
凍瘡惡化的很快,再不注意怕是那雙手就要徹底廢了。
宮里人人拜高踩低,裴筠自然心中有數(shù)。
不行不行,他得趕緊告訴鐘言盛去。
云瓊姝抬頭望著“朝霞宮”三個字,深吸一口氣,邁過門檻走進去。
“干什么的?”侍衛(wèi)攔下她,冷冷地問道。
云瓊姝抬著托盤示意了一下,“渙衣苑將朝霞宮的衣物洗好了,遣我來送?!?p> 侍衛(wèi)仔細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就放她進去了。
云瓊姝立刻把頭低的低低的,心中默念千萬不要認出自己來。
她一路邁上臺階,朝外頭守著的婢女道,“這是朝霞宮的衣物。”
那個婢女她認得,是顧傾嫣的近身侍婢,沁水。
自然,沁水也認得云瓊姝。
就算頭低的再低,沁水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誰。
正好主子愁如何找云瓊姝的麻煩,她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沁水勾唇一笑,“既然來了那就進殿待會吧,渙衣苑送的衣服,我們娘娘都會親自過目的?!?p> 云瓊姝心下一顫。
她知道自己今天兇多吉少。
“渙衣苑還有好多衣服要洗…”云瓊姝找了個看似挺合適的理由。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我們娘娘也敢回絕?”
看來今兒是躲不過了。
云瓊姝緊咬下唇,手指掐著托盤的兩邊,半晌吐出兩個字,“不敢?!?p> 她不是皇后了。
她不再風(fēng)光無限,無人敢招惹。
她只是宮中的一個小宮女,稍有不慎就會喪命于此。
沁水抬手掀開遮風(fēng)的門簾,“那就請吧?!?p> 一陣熱氣朝著云瓊姝撲面而來,外頭冰天雪地,可這殿內(nèi)卻是溫暖如春。
顧傾嫣正在主位上百般無味地吃著透紫透紫的葡萄,沁水蓮步至旁邊,獻媚道,“娘娘,渙衣苑的宮女來送洗好的衣服了?!?p> 她故意加重“渙衣苑”幾個字,引得顧傾嫣抬頭一瞧,果然,那雙嫵媚的桃花眼里立刻恨意翻涌。
“呦,這是誰啊?穿的這么破舊,瞧瞧那張灰臉,真是令本宮‘賞心悅目’呢?!?p> 見云瓊姝沉默,沁水上前一步指著她道,“見了我們娘娘還不趕緊跪下行禮?在那傻杵著做什么?”
憑什么跪?
她不跪。
她的尊嚴告訴她,不準給這個女人下跪。
顧傾嫣瞇了瞇眼,支著頭慵懶地吩咐道,“沁水,把門口那兩個侍衛(wèi)叫進來,按著她跪下?!?p> “是?!鼻咚⒖坛鋈チ?。
“顧傾嫣,你不要太過分?!痹骗傛渎暤馈?p> 雖然自己曾為后,但從未拿這個身份壓顧傾嫣,也從未刁難過她。
“呵!”對方就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本宮為何要聽你的?”
“娘娘…”沁水帶著兩個侍衛(wèi)趾高氣揚地回來了。
顧傾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云瓊姝,“你說是你識相些自己跪下行禮,還是本宮讓人幫你呢?”
云瓊姝直挺挺地立在那,沒有說話。
“還愣著干什么?動手?!?p> 其中一個侍衛(wèi)踢向云瓊姝的膝彎處,她咬著牙悶哼一聲,重重的跌倒在地,卻仍是不肯跪下,膝蓋傳來鉆心的疼。托盤打翻在地,衣服落到地上,沾了灰。
正當(dāng)云瓊姝要踉蹌著起來,那兩人立刻按著她的胳膊,強行讓她又跌價了下去。
“云瓊姝,聽過一句話嗎?飛得更高,摔得更慘?!鳖檭A嫣捻起一顆葡萄粒放進嘴里,“哦,本宮差點忘了,你的好弟弟還在邊境做苦役呢,既然他的親姐姐這么不服管教,那就…”
“不許動阿昊!”
她的弟弟。
那是她的半條命。
云瓊姝閉上眼,緩緩低頭,開口道,“奴婢…請傾妃娘娘安…”
“啪!”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沁水的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臉上,嘴角泛出血跡。
“什么傾妃?我們家娘娘昨個剛被封為貴妃你就咒娘娘降位!”
云瓊姝一愣,抬頭仰視著那帶著輕蔑微笑的顧傾嫣。
“本宮的爹爹立了戰(zhàn)功,昨夜除夕家宴,皇上特晉封本宮為貴妃,賜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
離后位僅剩一步之遙。
難道鐘言盛這么快就找到繼后的人選了嗎?
她高傲地揚了揚下巴,起身走到云瓊姝面前,諷道,“別以為只有你們云家才能立功…哦,不對,你們是蓄謀造反的罪人,哪來的功勞?”
“云家沒有要謀反!那是有人陷害!”
“啪!”
又是一巴掌,甩在云瓊姝的另一半臉上。
顧傾嫣冷笑著開口,“這一耳光是教你如何做一個賤婢,別再以下犯上,觸犯宮規(guī)?!?p> 云瓊姝的腦子里“嗡嗡”作響,雙手在后面早已握成了拳頭。
顧傾嫣示意兩個侍衛(wèi)松開她,自己則回到了主位坐下,“這些衣服端回去重新,晦氣的東西,也不怕臟了本宮的朝霞宮。”
“是…”
云瓊姝將衣服重新放回托盤里,艱難地站起來,退了出去。
她抹了抹嘴角邊滲出來的血,墨眸里盡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