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逢魔
閻澤沒想到會這么快遇到楚昭。
他細細打量眼前的人,身上帶著寒露,衣衫總體完整,上邊沾著點松針和落葉,衣角和袖子倒是被樹枝之類的劃了幾個口子。動作間外衫晃動,露出了掛在她腰間的那個荷包。
荷包完好無損,還系在他撿起荷包還給她時系著的位置。
司朗拉著周燁在一旁講今天白天和楚昭同行的驚險,他分明聽到司朗說他們遇到了多得不像話的蟲蛇跟一些靈物。
這樣都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出在荷包上,他們之所以遇到這一切其實是他做的手腳?
黑漆漆的眼眸里透出一絲疑惑,他看著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遇到了怪物拔足狂奔時還堅持戴著紗笠的人,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煩躁。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閻澤轉(zhuǎn)頭看向唯一的外人,這個自稱和楚昭同行一路的人。
沒什么靈力,看起來不過是筑基登頂?shù)男逓?。他身上倒是完好無缺,聽他話里話外,這一路楚昭沒少照顧他。
他可從未見那無論何時在外人面前端的一副出塵絕俗的楚昭狼狽成這個樣子。對這么個外人,可以算得上是特別關(guān)照了。
心里那股煩躁感似乎更強烈了一些,這兩人的出現(xiàn)和洞外的怪物徹底擾亂了閻澤原本的計劃。他本想著把這小子引到洞穴甩開,去見完老爺子再回來。先前給楚昭荷包動手腳也是為了給魔道的人找點不痛快拖延一下時間。
他直勾勾盯著司朗,在心中猜測他是不是魔道的人。
司朗被閻澤盯得發(fā)毛,下意識松開周燁的手,往楚昭身后側(cè)了側(cè)。
閻澤繼續(xù)盯著司朗,直到司朗又往后退了一步和楚昭拉開距離,楚昭察覺到不對往司朗身前擋了擋,這才收回目光。
他臉上帶笑,溫和地輕聲詢問楚昭:“夫人,怎么這么不聽話,一個人跟著我跑到這來了?這位是?”
司朗看著閻澤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戰(zhàn),原先還不滿閻澤霸著周燁不讓碰不說,離美人近點也不行的行為,如今卻本能地覺得這人有些嚇人。
他雙手抱扇鞠了一禮:“在下司——”
“這位是朗公子!”楚昭生怕閻澤知道司朗是藥宗公子后起疑,她還沒做好和閻澤談關(guān)于對荷包動手腳的準備,趕忙打斷了他的話,給了司朗一個眼神?!拔易分氵^來,在秘境入口碰到他,他一路上幫了我不少忙。”
司朗心領(lǐng)神會。
他原先便覺得閻澤能做出拋妻未來可能還棄子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自我介紹前還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心想楚昭替他瞞身份的行為還挺仗義:“不敢當不敢當,我與美——尊夫人萍水相逢,這一路若不是尊夫人相護,剛剛恐怕要葬送在那怪物手中?!?p> 楚昭跟司朗有意相互袒護的動作落在閻澤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更加懷疑司朗的身份,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如今拜訪老爺子的事只能暫緩甚至是放棄,要想辦法分開這兩人,各個擊破才好。
“那真是多謝朗公子了。在下姓閻,不知朗公子此行目的為何,是否方便同行?我們相互之間好有個照應,也算是報答您這一路關(guān)照我夫人?!?p> 友善和誠懇就差沒寫在閻澤臉上,差點讓司朗懷疑片刻前那個像盯死物一樣盯著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掉包,轉(zhuǎn)念一想,如今秘境發(fā)生了這么多異變,自己一個人更危險。況且有他跟著,就算閻澤有什么壞心思也能礙于有他這個外人在而下不了手。
楚昭是個好姑娘,也有實力登頂修仙界,要是事情不對,他不能讓她的前途折在這。還有周燁,幾番對話下來他看這孩子心思單純,雖說愛情無罪,可拆散人家夫妻總歸是不好的,可以的話司朗也希望能勸勸這孩子。
“那……麻煩各位了?!?p> 三個人心思各異,一同探向洞穴深處,尋找另一個出口。只有小白花周燁眨巴著純真的雙眼,有些疑惑為什么這位新來的朗公子總是把視線若有若無放在他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一行人走過一道狹窄黑暗的通路,但這條道路卻沒有像周燁先前猜測的那樣會越行越窄,隨著他們的深入,前路反而越來越開闊,司朗愈發(fā)肯定這應該就是家里那些前輩說的劍冢。
這洞有些奇怪。
尋常山洞,尤其是像他們所在的這種背陰山洞,大體寒涼潮濕,可能還會長滿青苔和一些腐生植物??伤麄冞M入的這個山洞,石壁干燥,越向內(nèi)而行氣溫越上升,空氣中甚至還有微量靈力的流動。
更奇怪的是,在這種干燥缺水的洞穴上部,蜿蜒了不少傍水而生的藤蘿,只不過顏色花紋和尋常藤蔓不同,是紫葉黑紋,說不出的詭異。
司朗又開始懷疑自己記得地圖準不準確了,他認得這植物,故而更覺得離譜。
墻上的藤蔓,是傳說中只有在接近魔界邊緣才能看得見的鬼紋藤。
正當司朗由于要不要提醒其他人離開,一切發(fā)生了異變。
他們走到了一個較為開闊的洞窟,眼前有三個分叉口。此時攀附在洞穴頂部纖細的藤蔓變得粗壯堅硬,也更加茂盛,藤蔓的紫色不斷加深,眾多藤蔓撲灑在墻上,像是多少年前潑灑至今化不開的血塊。藤蔓虬結(jié),猙獰地從中間那個路口中伸出,幾乎堵住了大半。
幾個人都驚嘆地說不出什么話來。
“這是鬼紋藤,尋常只有在靠近魔界的地方才看得見?!彼纠示従徴f道,臉色不是太好:“這種東西,以兇煞之地的血煞之氣為養(yǎng)分,更有人說它靠冤魂和帶著怨氣的腐肉為生?!?p> 這話一出,周燁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一度。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株藤蔓出現(xiàn)在這里的詭異之處,那個不斷向外延伸出鬼紋藤的洞穴內(nèi)部究竟通向何處。
楚昭看著周燁這一副慫樣愁的在心里直嘆氣。
不行,說什么也得讓這孩子膽子再大點。
“怎么辦,咱們現(xiàn)在走哪條路?”司朗苦笑著看向其他三人,他現(xiàn)在跟著三人一起走,他們的去向并不由他說了算。他看著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躍躍欲試的楚昭,如可以的話他希望其他兩人不要像她一樣有這么強的冒險精神。
周燁對這種可能存在的危險向來避之不及,但他人微言輕,一邊是他的堂姐兼師父,雖然她從不承認師父這一身份,另一邊則是他的師兄兼崇拜的前輩,他在他面前更是緊張的話都不太敢說。
兩人將目光投向閻澤,然而閻澤置若罔聞,款款深情地看向楚昭,話語間帶著寵溺。
“都聽夫人的?!?p> 面紗遮住了楚昭有些復雜的目光,她輕咳了一聲,有些羞怯:“我其實想去鬼紋藤那邊,但可能會有危險,要不我們還是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p> 眾人挑了最靠左側(cè)那條路,沿途劃下幾號,幾經(jīng)周轉(zhuǎn)累個半死,結(jié)果又從右邊的路出來回到原地。
再次面對這三個選擇,周燁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洞穴內(nèi)的溫度好像越來越高,空氣也變得有些稀薄,他只想趕快從這里出去。
“要不還是看看?”
幾個人斬斷了堵在洞口的鬼紋藤進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幅詭異的場景。有一把劍立于叢生的鬼紋藤之中。
洞口石碑上刻印著古老的文字,依稀可以分辨出上面寫著“逢”“魔”。
“逢魔?”司朗對劍沒什么興趣,聽到逢魔兩個字倒是來了興致:“是那個傳說中的逢魔?傳說中當年魔界動亂,一位化神之上的修士力壓魔潮,斬萬魔降眾鬼,殺了不死魔,重劃人魔分界,只有至純至善之人才拿得起的那把逢魔?”
他見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有些不自在地甩開折扇扇著風:“我對它沒什么想法,你們誰愛取誰去取,不過我奉勸你們一句,這鬼紋藤可是繞著它生的,要是沒實力壓制它上邊的兇煞魔氣,最好還是別碰?!?p> 逢魔似乎也感受到有人接近,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夫君,你來試試?”楚昭盯著逢魔看了許久,也覺得這劍有些危險,不太適合他們清心宗。她徹底歇了讓周燁嘗試的心思,可到手的佩劍要是沒人嘗試她還不太甘心,于是轉(zhuǎn)頭詢問閻澤的意思。
閻澤此前從未聽說過逢魔,但從司朗的介紹中也明白它的威力。這劍本身便能壓制魔與鬼,如果上一世他有逢魔的加持,想必最后一戰(zhàn)不至于那般狼狽。
他點了點頭,把手放在逢魔上。
手指接觸劍柄的一瞬間,他仿佛到達了一個血紅的世界,厲鬼妖魔的哭嚎聲四起,血腥、疼痛,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惡念與絕望。其中他最熟悉的那道聲音,來自楚昭。
劍能鎮(zhèn)妖魔,卻勾起他從地獄爬回來的那顆絕望的心。
他猛地松開手,發(fā)覺自己手掌與劍柄接觸的部分已經(jīng)血肉模糊,整個人后背冷汗浸濕。
不動聲色地把受傷的手背向身后,他苦笑著看向楚昭搖了搖頭。
逢魔,終是有緣無分。他有心魔,心中糾結(jié)有所惡念都被逢魔影響至此,落得個鮮血淋漓的下場,那楚昭呢。
一個詭異的猜想從他心底升起,如果楚昭碰了那把劍會怎么樣。
是會像他一樣被反噬,還是有其他不好的下場。
可惜楚昭沒有拔出那把劍的意思。
她什么也沒說,有些失望地轉(zhuǎn)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