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固微微惆悵道:“你小子能想到的,本將全想到了,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傳道授業(yè)解惑之恩,豈能隨意置之不顧?”
裴正臉上露出釋然之色,無良將軍雖然人品不咋的,腦子卻不差,要不然帝國怎么可能會將三千正軍、八千輔軍和一座邊城交到一個傻子手上。
然而趙固下一句卻讓他恨不得破口大罵。
“本將本想安排九十名親衛(wèi)護送他們出西北道,可惜被文師義正言辭拒絕了?!?p> 總共就一百親衛(wèi),你想一下子派出去九十?
這特么已經(jīng)不是淌渾水了,你這是想泡澡啊。
裴正一臉認真道:“文侍郎為人正派,又是真心為將軍著想,將軍豈能辜負他老人家的美意?”
趙固冷冷看了裴正一眼,語氣幽然問道:“那你可愿替本將報文師之恩?”
裴正暗自嘆了口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敢說不愿,往后的日子就難熬咯。
不對,不一定有往后,無良將軍說不定會惱羞成怒,以不遵軍令將他砍成八塊。
來到這個世界五年,裴正怎么看自己都不像傳說中的主角。
畢竟故事里的主角,可不會像他這么慘,混了五年,還只是個沒品沒級的斥候隊正。
只見裴正抱了抱拳道:“將軍受過文侍郎的恩,卑職一家受過將軍的恩,如今卑職替將軍報恩,可謂天經(jīng)地義?!?p> “卑職這就回去挑幾個機靈點的弟兄,收拾好行禮,隨時準備給使團帶路,卑職告辭。”
裴正說完,轉(zhuǎn)身便走,既然沒得選,干脆利落點,免得明明做了好事,反而討不到好。
生活就像那啥,反抗不了就享受,覺得舒服就放聲叫。
裴正手剛摸上門把,趙固慢悠悠叫道:“且慢?!?p> 裴正停下腳步,回頭轉(zhuǎn)身,微微低頭:“將軍可還有其他吩咐?”
趙固從桌上一堆書籍里抽出一樣東西,朝裴正一丟:“喏,給你的?!?p> 裴正雙手接過看上去像是信封的東西,面露疑惑之色:“敢問將軍,這是何物?”
趙固高昂著頭,假裝不在意,語氣中卻透出幾分得意:“演武院入學推薦信,上面加蓋了兵部大印,這可是你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好東西。”
演武院入學推薦信?
裴正雙眼圓睜,散發(fā)出明亮的光,迫不及待將信封拆開。
一張紙片劃出,定睛一看,正面寫著“演武”兩字,蒼勁有力,鋒芒畢露,背面寫著“建安二十四年,兵部薦”,如趙固所說,蓋著兵部大印。
大夏素有“文有國子監(jiān),武有演武院”之說,兩者在大夏的地位,比起裴正前世華夏的清華北大,有過之而無不及。
直白一點,就是清華北大與中央當校的合體。
對裴正而言,演武院無異于龍門,進之前,他頂多算是一條小泥鰍,假如他能進里面深造三年,將會變成,嗯,一條很粗很大的泥鰍,一般人吃不下那種。
裴正不禁有些埋怨趙固,有這種好東西你早拿出來啊,害的我說了那么多廢話。
不就是帶路嗎?別說送出西北道,送到京都都沒問題。
臉上以最快的速度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卑職生當隕首,死當結(jié)草,以報將軍大恩?!?p> 趙固悠然道:“報恩的話,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了,沒必要一直掛在嘴上?!?p> “你小子入斥候營五年,除了每每及時傳遞軍情外,累計斬首二十五級。這份功勞莫說放在斥候營,放眼整個新安城,上萬軍民包括正軍在內(nèi),又有幾個能比得上你?”
“可縱然如此,你想要拿到兵部的推薦信,依然是天方夜談。”
“本將為了幫你拿到這封推薦信,前后費時兩年,光打點就花了不下千兩銀子,求遍了昔日同窗同僚,堪稱歷盡千辛萬苦,你可知為何?”
裴正神情有些落寞:“是因為卑職兄長?!?p> 趙固厲聲厲色道:“沒錯,正是因為你兄長。十八年前,你祖父因為犯錯,被裴家廢掉武道,逐出家族,你父受了牽連,同樣被廢?!?p> “你祖父或是為了活命,或是心有不甘,帶著你父、你兄和你,祖孫三代四口來到新安城,彼時你兄長七歲,你只有兩歲?!?p> “西北苦寒之地,尋常人若無充足的飽腹和御寒之物,都難以維持生計,何況你那養(yǎng)尊處優(yōu),卻武道被廢的父祖?”
“不出本將所料,第二年你父便凍死在城外,你祖父身患固疾,憑著一口氣硬扛了五年,奈何天數(shù)使然,撒手人寰。”
“你兄長為了帶著你活下去,長跪守將府門口,只求本將給口飯裹腹,給塊方寸之地容身。”
“本將心生憐憫,給了他一個馬夫的活,未想到他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宛若那荒原上的雜草,頑強的活了下來,連帶養(yǎng)活了你。”
“你兄長十五歲那年,胡人大舉南下,新安城首當其沖,將士傷亡過半,急需補充兵力,你兄長借機入了軍籍,隨后一發(fā)不可收拾?!?p> “三年之內(nèi)斬首九十七級,哪怕大部分戰(zhàn)功被他換成了修煉資源,依然官升校尉。若非英年早逝,時至今日,不知會有何等成就?!?p> “本將與你說了許多,你可明白其中用意?”
裴正神色肅然:“將軍對卑職一家恩重如山,請將軍放心,卑職就算丟了性命,也要將使團安全帶離西北道?!?p> 趙固面露失望之色,搖頭嘆道:“你錯了,本將的意思是,你的命是你兄長給的,你要多加小心,好好活下去,爭取出人頭地,莫要辜負你兄長的一片苦心。”
“須知你兄長臨死前,心中念念不忘的,依然是你啊?!?p> 裴正微微張嘴訝然看著趙固,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又是施恩,又是真情流露,無良將軍這套組合下來,看來自己只能做他女婿了。
他女兒多大來著?好像今年十二歲來著,按照大夏的風俗,再過個三四年就能提親了。
聘禮該準備多少?大家都這么熟了,能不能打個折?
不過似乎沒必要,大夏婚娶,嫁妝一般都要比聘禮豐厚許多,這種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多給點似乎也無妨。
小姑娘總要嫁人的嘛,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了我。
“小婿……咳咳,卑職定當銘記將軍之言?!?p> 趙固臉一黑,就當沒聽見開頭兩字,有些意興闌珊道:“去吧,準備充分一點?!?p> 裴正不但沒走,反而躬身拜道:“卑職懇請將軍賞賜五百兩?!?p> 趙固“噌”的一下站起,暴怒道:“裴正,你小子這是想得寸進尺?”
裴正微微躬身,一臉平靜道:“將軍誤會了,此次帶路,無論是顧及將軍往日的恩情,還是看在推薦信的份上,卑職這條命,早就豁出去了?!?p> “為了穩(wěn)妥起見,卑職想從斥候營里選五個兄弟一起隨行,然而前途未卜,生死難料,特求五百兩作為他們的安家費,懇請將軍應允?!?p> “卑職本想自掏腰包,奈何囊中羞澀,只能出此下策,讓將軍見笑了?!?p> 趙固直視裴正雙眼,幽然道:“本將是笑了,本將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沒老糊涂,你小子這幾年攢下來的銀子,怕是不下二百兩吧,怎么就囊中羞澀了?”
裴正臉一紅,面露羞赧之色:“卑職這不是馬上就要去演武院進學了嗎?長安雖大,久居不易,入學后卑職沒了軍餉可領,可總得吃飯的啊,將軍總不至于看著卑職餓死在長安街頭吧?”
趙固沒好氣道:“得了,別裝可憐了,出發(fā)前你再來找本將,本將給你六百兩,你那份一起給了?!?p> 裴正聞言嘻嘻笑道:“卑職多謝將軍?!?p> 趙固擺了擺手,像驅(qū)趕蒼蠅似的:“快滾?!?p> 裴正滿口應道:“得嘞。”
手剛摸上門把,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出發(fā)之前將軍最好安排卑職和使團幾位大人見上一面,有些事需提前說好,免得到時引發(fā)不必要的誤會?!?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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