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太陽落到海面底下了,只還留著一道金橙色的亮邊在海平線邊緣。海天一線處,從金橙色到橙粉色,到粉色,粉紫色,再到灰藍色,一層一層暈染了,像一幅再美不過的薄紗,鋪了半個天空。那些愛漂亮的朵朵云,早就飄到落日必經(jīng)之路的落烏島上方,等著夕陽給自己染上今日的新顏色,好回去和別的云朵炫耀。一日的暑氣這才消散了些,海風(fēng)也帶上了最近些許涼意。
出云島是一個離大陸不算太遠的小島,說小也不算太小。搭玳瑁船往東北方向走一個小時,就是附近海域最大的雅伽島。這個島上都是一些原住的動物,靈氣都比較弱,沒有人族。島的西部有一座石頭山,也不算高,山頂是一個落幡云洞,里頭住著一群水母云。這群水母云愛往外跑,所以這個島上頭常年都有一群水母云飄著。就被叫做出云島。
傍晚了,出云島海灘上的潮汐也退了,周邊林子里的動物們開始出動,到海灘邊找那些潮汐落下的海菜和小魚小螃蟹吃。其中有一只落單的小靈貓,隨時警惕地看著看著周圍。他悄悄看了看一家子出來的短尾猴,又看了看大蜥蜴弟兄幾個,還有眼鏡猴一族負責采集的幾個公猴。有些膽怯地放棄了這片看起來戰(zhàn)利品最多的海灘。他繼續(xù)沿著海灘往島的西面去了,東面是不能去的,東面是短吻鱷的地盤。
越往西面去,風(fēng)浪就越大。海風(fēng)吹過來,鉆到西面那座石頭山的縫隙里,傳出嗚咽一樣的聲音,讓人聽了就有些不喜。腳下的沙灘也不一樣了,北面沙灘那樣細幼的白沙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礪的暗褐色砂石,跑起來硌腳。而且這一片的沙灘窄長,沙灘邊上就是些大石頭,東一塊西一塊的。因為常年漲潮落潮,石頭上大多纏著些海菜,有時候也有些不走運的小螃蟹卡在縫隙里。也許是因為海浪太大了,即使退潮了也留不下什么吃的,倒是經(jīng)常飄來一些樹木殘枝,巨大的螺殼,多是死物。比起北面海灘來,就貧瘠多了。
可是小靈貓沒有選擇。他孤身一人,流落這個島已經(jīng)很久了,挨了太多次揍,知道全島最棒的那個沙灘,別人恰好也覺得最棒。而且他們有更多的打架人手,并不打算和外來的人分享這個海灘。除非那些島上的其他族不在的時候,他才能去北面沙灘找食物。他們要是在,小靈貓只能避開他們?nèi)u上其他不好的位置覓食。小靈貓實在不愛吃果子和樹根,如果運氣不好,幾天沒找到魚或者貝殼,那他也只能去樹林里找些水果吃。還得避開犀鳥族的大人們。他們守著全島最好的幾棵果樹。一生氣就哇哇大叫個沒完沒了。
“空的。。。哎,又是空的。?!毙§`貓無精打采地一邊在沙灘上走,一邊翻看那些海水帶來的螺殼?!鞍?,還是空的。。?!彼麌@了口氣,和自己說;“等我再回去雅伽島,我要天天吃靈鼠肉干,吃到膩。還要吃地龍,還要吃檐龍??玖顺?。”說了之后,滿嘴生出口水來,更覺得餓了。忽然他發(fā)現(xiàn)離沙灘不遠有一個飄著的大云丹殼。隨著海浪起伏,慢慢往沙灘過來了。
小靈貓眼睛一亮,忙估算著云丹殼靠岸的方位,跑去那好好坐著等。好大一個云丹殼啊。這肯定是大陸上那些大人運送東西用的云丹殼。一般的云丹要是飄起來,就說明它死了,也就沒法吃了。可這個要是裝東西的,說不定里面有些什么呢。小靈貓左右看看,只有他一個。想著只要沒人來接,他就先打開看了再說。
看著挺近的,結(jié)果這云丹殼被海浪推近兩尺又拉回去一尺,遲遲靠不了岸。眼看太陽整個不見了,海天相接處,天空變成濃濃的玫瑰灰色,而頭頂那塊天已經(jīng)變成了暗淡的灰藍色,星星也出來了。天這就要黑了。小靈貓還是想等一等。天黑了,更難找吃的了。他想賭一賭運氣。要是沒有吃的在里面,他只有半夜不睡,去北面沙灘吃那種星光藻了。那種星光藻,一般動物都不吃,吃了之后,肚子里是亮的,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大號的螢火。能亮上兩天,真是羞恥。
終于,月亮升起來的時候,這個云丹殼靠岸了。它的長長的刺陷入了沙灘里,終于不會被海水帶回海里去了。遠看已經(jīng)夠大的了,這一上岸,小靈貓發(fā)現(xiàn)這云丹殼稱得上巨大。小靈貓爬上云丹殼旁邊一塊大石頭才能勉強往里頭看。
這個云丹殼施了避水術(shù),有個光罩子在殼上頭。殼子側(cè)邊還有個氣窗,看里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小靈貓看見里面是一個閉著眼睛的人族。他大失所望,什么?沒有吃的啊。不死心地又好好看了一圈里面,里面躺著一個長頭發(fā)的人族,仔細看一會兒,好像還在呼吸,應(yīng)該不是死的。然后她的頭發(fā)上壓著一支白色的頭飾,發(fā)出淡淡熒光。手上似乎牢牢抓著什么,也在發(fā)光。除此之外,殼里就沒有別的了。
慢著慢著,她頭發(fā)上那個發(fā)飾,怎么看著那么像只檐龍呢?
小靈貓湊近一點再看,可不是嘛,不是什么發(fā)飾,是只檐龍啊。還是只尾巴斷了的檐龍。小靈貓瞪著他那變得又大又圓的眼睛,研究起怎么打開這個云丹殼來。他伸出一只爪子,把指甲都伸到最長,然后用指甲尖尖戳了戳這個云丹殼上頭的罩子。沒反應(yīng)。他又用肉爪子試著戳了戳這個云丹殼的罩子,也沒用。他想了想,舔了舔這個云丹殼的罩子。還是沒用。這下他被難住了。
他想了想,決定把這個云丹殼,滾著回去。先滾回去再說吧。反正不能留在海灘上,萬一晚上被出來玩的短尾猴家弄走了,他這半天的時間就白費了。
于是他開始找著沒有刺的地方推,想讓這個云丹殼滾起來。他推不動。這下子,他可真是找不到法子了。
小靈貓垂頭喪氣地一路走一路回頭看。依依不舍地走了。天黑透了,他趕快跑去北面的海灘匆匆吃了幾把星光藻,運氣不錯的是,在一片星光藻底下竟然發(fā)現(xiàn)了兩只小螃蟹。他頓時覺得今天一天過的,真的還不錯了。回到自己的石洞里,他聽著海浪的嘩嘩聲,在自己肚子發(fā)出的柔和藍色光線里,香甜地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小靈貓就醒了。他心里惦記著那個云丹殼和里面的檐龍,擔心漲潮起來又把它給帶回海里去了。
他跑到海灘時,潮水已經(jīng)慢慢漲起來了,云丹的刺已經(jīng)淹到了海水里。水再高一點,云丹的刺就能從沙里拔出來。那時候,云丹殼又該隨著海浪飄走了。小靈貓心里著急,跳上云丹殼邊上的石頭,又往氣窗里瞧。那個人族還是沒有醒。小靈貓又拿爪子摸了罩子,還是沒用。他無望地又舔了一下罩子。
忽然,避水的光罩消失了。云丹殼從中間裂開,里面那個人族“噗通”一聲,掉進了海水里。她吸了水進鼻子,猛地坐了起來,劇烈地咳嗽起來。小靈貓被嚇了一跳,趕緊躲到遠一點的石頭后面悄悄看她。
這個人族,就是林微昕了。
對林微昕來說,時間還停留在她被電光刺的滿臉淚水睜不開眼睛,卻因為私章協(xié)約不得不飛向柴珺的那個瞬間。那個瞬間,銀角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上сy角太瘦了,他們倆被毫無阻滯地一起抓了過去做護心鏡。
閃電劈殺過來那一秒,林微昕感到自己的頭發(fā)全部炸開了,頭皮發(fā)麻,臉上的汗毛也炸開了。她的心里充滿了不甘和怒火。她聽見自己在腦海里怒吼了一句:“我不想死!我他媽不想死!”
然后閃電劈了上來,有點像腦袋被打了一悶棍一樣疼。并沒有想象中,酥炸小黃魚那種下油鍋的痛苦。林微昕氣若游絲的那個瞬間。她聽見腦海里有一個聲音說:“尊敬的客人您好,感謝您光臨豆貍居酒屋。您在我店消費的如意套餐,現(xiàn)已兌付。感謝您的光臨,下次再見。”
這是她最后聽到的,在一堆五顏六色的光團襲來之前,她蠕動著嘴唇,說了句:“未成年人簽什么合約都不合法。你們這幫法盲!”
再睜開眼睛,就是現(xiàn)在了,她的眼睛火辣辣地疼,她的鼻腔口腔都火辣辣的疼。啊,我是不是瞎了。她驚恐地想,一邊想一邊用手背去揉眼睛,眼睛就更疼了。
一個微涼的鼻子,咻咻呼著氣,湊到她的鼻子上。林微昕一胳膊揮過去,尖叫著把這個東西打飛了。她終于在恐懼中站了起來,強行睜開了眼睛。她首先看到了這個巨大的云丹殼,一下愣住了。
小靈貓在被打飛的過程中,心情是平靜的,他叼著那只斷尾的檐龍,心想: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