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留守城外,嬴蕩隨向壽步入城中。
穿過一條筆直的大街,一直到了宜陽縣府中。
這里原先是韓侯的宮殿,之后成了宜陽的縣府,現(xiàn)在暫做了秦王的寢宮。
孟賁就在這府中休息,嬴蕩先是看過了他,不錯,手藝還沒落下,上次的開顱手術(shù)非常成功,沒有留下任何的后遺癥,只是現(xiàn)在一月都未到,還是要讓他多注意休息才行。
慰問過了孟賁,又和幾位同行們閑聊了半天,溝通了一下心得,這讓嬴蕩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是個大夫,到哪里都不能忘記了本,他這一身的醫(yī)術(shù),應(yīng)該要做點什么了。
耽擱了許久,才回到大殿當(dāng)中,等著軍卒將這個任鄙提來,好好的審問一番。
許多他想不通的事情,或許任鄙就能夠給他答案。
不一會兒的功夫,任鄙被人押了進(jìn)了。
“罪臣任鄙,拜見大王?!?p> 人還未進(jìn)來,就是一聲高呼,任鄙這廝,前幾日見了寡人還是耀武揚威,現(xiàn)在是完全變了一個態(tài)度,如此識時務(wù),簡直就是人中俊杰。
此時看他,早就卸去了甲胄,只有一身粗布衣在身上,嘴唇干裂,說話聲音嘶啞,看起來向壽是款待過他的。
他的雙手被綁了起來,還有四個軍卒壓著他。
任鄙可是個大力士,秦國出了名的武士,要是被他傷著了秦王,那可就麻煩大了,看得出來,就像是被按在了地上。
見此情景,嬴蕩樂的哈哈大笑。
當(dāng)日就是這王八蛋做了出頭鳥,對他步步緊逼,差點將他害死,一副大力士的模樣,行的卻是陰謀家的事情,存著一顆陰陽家的心,這樣的人物,還真是有意思的緊啊。
“渴不渴?”
嬴蕩突兀的來了一句,任鄙一愣神。
“嘿,寡人在問你渴不渴?”
任鄙干咽了一下嘴巴,急忙點點頭。
“回稟大王,罪臣有罪,昨日被向?qū)④妷合?,關(guān)在地牢,那里可是悶熱難當(dāng),汗早已流干了,可罪臣是滴水未進(jìn)?。 ?p> 任鄙總算是明白過來,半張臉貼在地上,另外半張神情悲滄。
正值酷暑,中原之地也是熱的緊啊,地牢又不通風(fēng),寡人只想說,這向壽還真是有辦法。
“哈哈,渴死你!”
嬴蕩踢了他一腳,又怒罵了一聲。
他可沒那么大的氣魄,就輕易的原諒了這個要殺他的人,現(xiàn)在時局復(fù)雜,不能貿(mào)然殺了他,但也不能讓他太舒服了不是。
“大王這……臣有罪,臣認(rèn)罰?!?p> 嬴蕩還未問話,任鄙就先數(shù)落起自己的不是了,這人就不能夠硬氣一點么。
“那你有什么罪?”
聞言,任鄙略微停頓了一下。
“臣有弒君之罪?!?p> 嬴蕩還以為這樣重大的事情,這任鄙也會抗?fàn)幰粫?,沒想到說的這么容易,讓他也都有些意外。
承認(rèn)了弒君,那便是死罪無疑,就看是被車?yán)溃€是被刀刮死,反正都不好受,這小子還是有點兒勇氣的。
“唉!算了,來人給他松綁,再送水來。”
軍卒聽令,解開任鄙,他又咕咚咚的喝了一通,可算是回了一口長氣。
“大王胸襟能容四海,氣度堪比天高,罪臣實在無地自容?!?p> 說話間,任鄙又跪了下來。
這人肯定是不能殺了,若是殺了任鄙,傳到咸陽城,其他臣子們會怎么想,一定是痛罵嬴蕩暴君,何況大戰(zhàn)將至,大王又以莫須有的罪名斬殺大將,這豈不是要自掘于秦軍嗎?
臣子雖有弒君之心,可雙方都未撕破臉,任鄙雖然親口承認(rèn),但在甘茂他們來說,這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這可與嬴蕩的計劃有違背,現(xiàn)在姬職來襲,他必須做出一心一意與四國決戰(zhàn)的姿態(tài)來。
“任鄙啊,你是很不要臉,除了這,就沒有其他和的要寡人說嗎?”
這一次,任鄙沉默了。
“當(dāng)然,你若是無話,寡人也不勉強,放心,寡人不會殺了你的,寡人要留著你的小命,讓你看看,這大秦到底誰才是雄主,你的選擇是多么可笑。
他甘茂百家之學(xué),壯才氣過人,學(xué)富五車,稷寬厚重德,心思縝密,還有那魏冉這些人個個精明,可還不是給了寡人可乘之機嗎?”
嬴蕩幽幽說完,又斜著眼看他。
任鄙一個區(qū)區(qū)軍侯,并非是位高權(quán)重,臣子們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任鄙不過是一個馬前卒而已,嬴稷嬴壯和甘茂才是老大。
此刻,嬴蕩想迫切的知道,群臣聯(lián)合殺王,到底是為了什么?
“你不要忘了,寡人才是大秦的王,你是寡人的臣子,而不是他們的臣子。”
任鄙久久不語,嬴蕩忽然暴起,又一腳將他踢到在地,任鄙身強體壯,但還是被踢的夠嗆。
“大王不是不勉強臣嗎?”
任鄙爬起來弱弱的問道。
“我……你姥姥,你這個亂臣賊子,無膽鼠輩,寡人定不能饒恕了你!”
嬴蕩面色漲紅,一根手指指著任鄙,氣的說不出話來,恨不得立即就將他斬立決了算逑。
“說便說,臣自知死罪,也不怕什么了,大丈夫自立天地間,豈能蠅營狗茍,臣對得起大王,對得起左相,對得起秦國,更是對得起天地。
謀殺大王的計策,出自甘茂之手,而臣卻并非聽命于甘茂,而是聽命于公子稷,這些事情,臣就算不說,大王日后也會知道,好了,臣愿領(lǐng)死,但那姥姥又是什么,關(guān)他何事!”
任鄙爬了起來,仰著腦袋,一臉正氣,這簡直是要氣死寡人。
剛才一副貪生怕死的嘴臉,現(xiàn)在卻能坦然赴死,一身正氣,靜下心來一想,這可是個會審時度勢人物啊。
貪生怕死是因為覺得有希望活著,坦然赴死,則是因為無生機可尋,真是七竅玲瓏,寡人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陰陽家竟這樣的出彩。
聽了他的話,再前前后后一想,這段時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和歷史記載的就能對上了。
嬴稷,還真是你這個好弟弟。
歷史記載,秦武王死后,秦國立嬴稷為王,當(dāng)時嬴稷還在燕國做人質(zhì),秦國派人聯(lián)系趙雍,趙雍令代郡趙固辦成此事。
嬴稷出燕國,從代郡入趙國,之后再入秦國,回到秦國之后,群臣擁戴,立為秦王。
當(dāng)時,嬴壯勢大,不服嬴稷,還拉攏了一眾秦國貴族造反,后來被魏冉平定,而立擁立嬴稷的人中,就有他甘茂,若非甘茂,嬴稷還真難為王。
甘茂弒君,或許是為了嬴稷。
“你這亂臣賊子,要殺寡人,還說對得起秦國,甘茂因稷,寡人早已清楚,繼續(xù)說吧,說點兒寡人不知道的?”
任鄙又是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想秦王變化如何這樣大,嬴蕩也不急,就這樣等著他,等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起來。
“兩年前,大王即位不久,就平定巴蜀之亂,臣奉命前往燕國,其一,是告知公子稷巴蜀大捷,其二,是代表大王,去看望一下這個弟弟,從那個時候起,臣就與公子稷常有聯(lián)系?!?p> 嬴稷比他還要小了四歲,那時候可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哪能有這樣的心機,對了,宣太后可是一位奇女子,這就有可能了。
“可你一介武人,平素又不喜金銀珠寶,他是如何讓你忠心耿耿的?”
這就是嬴蕩納悶的地方,以前也賞過任鄙不少寶物,但都被他拒絕,要說投其所好,大家都是大力士,都喜歡摔跤,舉鼎,打架,同一種職業(yè),不應(yīng)該是更親密一些嗎?
“臣雖是秦人,但師承齊國,所學(xué)乃是陰陽家,也為百家之一,在齊國興盛,大王或許不曾聽過,公子稷知臣所好,因此便與臣投緣。
他待臣不薄,常有書信往來,卻從未談起過秦國朝政,我與他心心相惜,互為知己。在半年前,我秦國大軍開始攻打宜陽,他忽然問臣,稷若有求,臣可答應(yīng),我們意氣相投,臣豈能說不。
可在一月之前,公子壯找上臣來,手持公子稷信物,說了謀害大王一事,經(jīng)他一說,臣才知道,左相甘茂,也在其列,舉鼎之策,便是甘茂所想,大王若是不逃,就算不去舉鼎,也會被郎官所害?!?p> 歷史記載,秦武王死后,嬴稷曾重用過任鄙,最后做到了太守,看來兩人關(guān)系好,是真的了。
陰陽家,興起于戰(zhàn)國末期,創(chuàng)始人是鄒子,此人是齊國人不假,但年歲不大,豈能是任鄙之師,或許陰陽家一脈,興起的要早一些了。
“甘茂啊,甘茂,果然也要殺寡人,實乃狼子野心啊?!?p> 嬴蕩憤憤不平,以前的時候,他對甘茂真是不薄。
歷史記載,在嬴稷即位之后,甘茂就被逐出了朝堂,也對,弒君的臣子,嬴稷怕是也不喜歡了。
“大王錯矣,甘茂曾說,他弒君,不為己,而為秦,公子嬴稷,能容天下,自然也能平定天下,至于大王……”
任鄙后面的半句話就沒說了,嬴稷也能夠猜到是什么,定然不會是好話了。
“是你錯了,寡人沒錯,此人心中只有志向,沒有忠義,普天之下,誰也不能做他的大王,他就算了,但寡人平素待你不薄,為何你對寡人也頗有怨言?”
他這個秦王就算再粗暴,再對不住士大夫們,但對于能投其所好的大力士,可是喜歡的緊啊。
“大王殘暴,好武力,鞭笞大臣,都說大王有帝辛之氣,為王則禍害無窮?”
一聽這話,眼前一黑,嬴蕩再一次氣的說不出話來。
帝辛,居然是帝辛,那個大紂王。
我何德何能??!
寡人不就是以前喜歡喝醉酒打人嗎,又沒打死人,秦國臣子什么時候這么脆弱了。
難怪任鄙說自己得起秦國,對得起天地,他這是在干一件豐功偉業(yè)??!
不行,這脾氣不能再有了。
陳四奇跡
今天外面一天,所以有點晚了,第二更晚點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