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耐人尋味

　　1937年11月20日晚，公共租界林家，復(fù)古的歐式裝修風(fēng)格的書房里，茶桌的正對面掛了一副克勞德·莫奈的《印象·日出》。

　　遠處的建筑、港口、吊車、船舶、桅桿等在晨曦中朦朧隱現(xiàn)，模糊不清，天邊卻掛著剛出生的太陽，水光蕩漾，看著飽含了希望。

　　林谷渝買這幅畫的初衷很簡單，看著吉祥。

　　如今掛在了書房里最矚目的位置，很是滿意。

　　林知新敲了敲書房的門，推門而進，“少爺，查到了?！?p>　　茶水聲帶著流水潺潺的聲音，杯子略微碰撞在一起仿若水滴的悠然，茶香瞬間浸滿了整個書房，林谷渝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如何？”

　　林知新得到的消息確確實實不多，那是因為他沒有想到林谷渝要查的居然是“特高課”的人，為了不打草驚蛇，林知新不敢細查，“野澤小姐是特高課的，據(jù)說是酒井宥季身邊的，只是今天已經(jīng)回了日本?！?p>　　“回了日本？”林谷渝額上的兩道劍眉皺起在臉上推出一個“川”字，臉上帶了幾分凝重，心里疑惑的想到，難道是他多心了？野澤安子和顧安然真的沒有關(guān)系？

　　林知新本來不想打擾林谷渝的思緒，但還是得把自己所得的情報依次說出來，“少爺，還有一個消息，今天酒井宥季打算離開上海前往BJ，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情沒有去成。而據(jù)探子得到的消息來講，蘇家似乎有意打算和日本人合作，如今酒井宥季沒有到達BJ，蘇家的大少爺很有可能親自來到上海?！?p>　　“蘇璟言？”林谷渝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指點擊著沙發(fā)邊緣，整個書房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茶香，林谷渝再次進入沉默。

　　這回林知新沒有再出口打擾林谷渝。

　　蘇家的大少爺蘇璟言一旦來了上海，有可能就是上海灘的一次大洗牌，蘇家吞并了顧家，如今勢力不容小覷，他要是和日本人合作，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現(xiàn)在的上海花團錦簇，苦中作樂。而蘇家一旦和日本人聯(lián)手，上海就真成了一個人間煉獄。不是“像”，而是“是”。

　　“老爺子知道這個事情嗎？”

　　林知新?lián)u了搖頭說道，“應(yīng)當(dāng)還不知道，我這回是查野澤小姐的事情才無意間查到的，要說消息，老爺那邊應(yīng)該還得等到明日才能知曉。”

　　林家和顧家從前本來是世家，后面聯(lián)系少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現(xiàn)在上海大多數(shù)的產(chǎn)業(yè)都有蘇家的一只手。

　　林家和蘇家也有一些兒生意往來，蘇璟言這個人當(dāng)真很有本事。

　　“安然輸?shù)牟⒉惶??！睕]頭沒尾的一句話，林知新卻聽懂了，說的還不就是安然小姐沒有蘇大少爺有本事？

　　“再試著找一找安然的下落，從前和顧家關(guān)系好的都查一查，看看安然有沒有投奔到他們那里去?！?p>　　“是，少爺?！?p>　　其實，道理大家都懂。顧安然既然敢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就斷然不可能再去找和顧家交好的人，生意上的往來，永遠利益放在最前頭，去找他們猶如自己送肉進虎口。

　　林谷渝心里清楚，但是查一查也可以圖一個底。

　　1937年11月20日的北京四合院里，何惹塵被幾個保安攔在了書房外，“里頭正在議事呢，你且等等吧。”

　　何惹塵哎呦哎呦兩聲，急得跳腳，“這怎么好等得喲，蘇少在和誰議事??？”

　　保安沒有回答何惹塵的問題，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你且等著吧，都這么晚了，實在不行，明早再來吧。”

　　何惹塵看了一眼黑烏烏的夜空，一彎月牙掛在了天邊上，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冷氣，等就等吧。

　　書房內(nèi)，溫如玉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喝了一口熱茶，話中帶了幾分笑意，“酒井將軍最后沒有上火車，可是你的杰作？”

　　蘇璟言的手臂撐在楠木椅的兩邊，十指虛晃的扣在一起，放在身前，西裝革履，面容上帶了幾分冷漠，如果不是和蘇璟言共事久了，溫如玉可能看到蘇璟言那張精致的臉蛋就會立馬覺得緊張，“我給了他一個消息，全是一點小誠意?！?p>　　溫如玉不免有些好奇，“什么消息？”

　　“上海吳淞江附近有一條北閘路，那里有一間坊寶聚，是抗日分子的一個聯(lián)絡(luò)點?！碧K璟言說的淡然，溫如玉卻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當(dāng)真打算和日本人合作？”

　　蘇璟言的眼神里帶著幾分試探，眼神里藏著刀，一片片的刺進了溫如玉的身上，“怎么了？怕了？”

　　溫如玉喝了一口茶水，青淡的衣袍顯得人格外的消瘦，他勉強笑了笑，“怎么會？”

　　蘇璟言打量了溫如玉一眼，緩緩說道，“你放心吧，里面的人在酒井宥季趕到之前都會悉數(shù)撤退，酒井宥季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他只會懷疑內(nèi)部有內(nèi)鬼，并且主動把海關(guān)通貨特權(quán)交給我，以求和我的穩(wěn)定合作?！?p>　　消息給了他們，他們卻沒有本事把該拿到手的拿到手，不免心里會覺得窩火。

　　蘇璟言人明明身在BJ，卻對上海的情況了如指掌，溫如玉不免覺得渾身發(fā)冷，整個事情就像是他蘇璟言手里的一盤棋，想怎么下就怎么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溫如玉可能只看到蘇璟言在顧安然那邊吃過鱉，還沒有見過其他他搞不定的人或事。

　　“那你接下來打算去上海？”

　　蘇璟言微微瞇起眼睛，帶了幾分耐人尋味，“上海的房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天酒井宥季應(yīng)該就會給我打電話，我差不多可能后天前往上海。BJ的事情暫且交給你處理了?！?p>　　“好?！睖厝缬褚豢趹?yīng)下。

　　門口鬧鬧騰騰的，蘇璟言皺眉，出聲問道，“怎么了？”

　　門口保安回道，“蘇少，是何惹塵說有事情求見?！?p>　　“讓他進來?！?p>　　“是?！?p>　　門被推開，灌進來一陣寒氣，溫如玉似笑非笑，蘇璟言一臉冷漠，何惹塵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當(dāng)真覺得屋里比屋外冷多了，他低眉順耳，“蘇少。”

　　“查到了？”

　　“是，安然小姐之前買的車票是前往上海的?！?p>　　蘇璟言挑起眉頭，眼里倒是有幾分驚喜，溫如玉借著品茶的動作遮擋住自己眼里的情緒。

　　這顧大小姐還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