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初來乍到,攻城器械少而簡陋,只要防住前幾波猛攻,魏軍就算是穩(wěn)住了陣腳,所以樊震率領(lǐng)魏卒竭力防守城墻,可左支右絀之下,戰(zhàn)斗不到一個時辰,城防還是被攻城漢軍給迅速突破了。
北面城墻因為有樊震率領(lǐng)親兵坐鎮(zhèn),雖然戰(zhàn)況激烈,卻還能夠守住城墻,可東面城墻卻沒能扛住漢軍的猛烈進攻,被李環(huán)、毛虎率領(lǐng)的悍勇叟兵趁勢攻上了城頭。
接到急報的樊震心急如焚,只得分兵救援,他留了一半親兵在北面城墻,親自帶著余下的親兵匆匆趕往東面的城墻。
人未趕到,就聽到了東邊敵軍震天的喊殺聲,樊震連忙催促身邊士卒加快腳步。
待到氣喘吁吁趕到時,只見已有幾十名悍勇叟兵攻上這一段城墻,守城的魏卒被殺散行伍,士氣衰退,正在慌亂敗退,若再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這一段城墻很快就會淪陷在叟兵的攻勢下。
“跟我上,頂上去!”
樊震身先士卒,臨危奮起,下令親兵持盾列陣形成進攻陣型,反向清除敗退的魏卒,迎頭猛進,與肆意追殺敗退魏卒的叟兵正面對碰。
“殺——”
隨著樊震的口令,舉盾死死擋住叟兵刀斧砍剁的親兵齊齊發(fā)力,使用長短兵刃從盾牌間隙刺出,一下子就刺翻了兩名悍勇的叟兵,讓敵軍進攻勢頭為之一頓。
取得戰(zhàn)果的樊震毫不猶豫,繼續(xù)一面指揮親兵向前進攻,一面收攏敗退魏卒,準(zhǔn)備殺退這些叟兵之后重新組織兵力布置城墻防線。
與此同時,殺上城頭的李環(huán)和毛虎也發(fā)現(xiàn)了樊震這一伙企圖力挽狂瀾的精銳魏卒。
“這些魏狗就交給我來對付吧?!?p> 毛虎不懼反喜,一身蠻力的他與輕剽迅疾的李環(huán)不同,喜歡身披重甲作戰(zhàn),對付這些堅甲利兵、列陣而戰(zhàn)的精銳魏卒也有自己一套方法。
他當(dāng)下緊急抽調(diào)十名披甲的強健叟兵跟隨自己打前鋒,下令他們換上鐵鏈枷,緊跟著自己殺向樊震的親兵。
“殺——”
魏卒列陣推進,面對殺來的毛虎等人怡然不懼,繼續(xù)按照口令舉盾擋住叟兵的刀斧,然后長矛、短劍從間隙刺出,想要一舉擊殺這股叟兵。
但這一次叟兵的鐵鏈枷卻像是長了眼睛,能夠靈活繞過盾牌上沿,襲擊盾牌后面魏卒的頭部,使得前排的魏卒猝不及防之下被鐵鏈枷砸得頭破血流,慘叫著倒下,這讓被破了前排盾牌的魏軍陣型瞬間露出了破綻。
擐甲執(zhí)兵的毛虎趁勢而進,勇不可當(dāng),一手利刃,一手鐵鏈枷,先是使用利刃砍斷了一根向他刺來的長矛,然后欺身而進,奮起蠻力使用鐵鏈枷接連砸翻了兩名魏卒,一舉鍥入魏卒的陣型,像一頭猛虎般狠狠地撲向盔甲鮮明的樊震。
遭遇強敵的樊震臉色大變,只來得揮劍格擋毛虎的利刃,卻躲避不了毛虎隨手甩來的鐵鏈枷,遭受重創(chuàng)的的兜鍪瞬間凹陷下去,血流滿面的樊震渾身失去力氣,被毛虎一下砸翻在地,緊接著就被另一名搶先突近的叟兵補刀砍下了頭顱。
“殺啊——”狀若瘋虎的毛虎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擊殺的就是守城的魏將,仗著甲厚的他突入魏軍陣型后不管不顧、又砍又砸,殺紅了眼睛,瘋狂殺戮眼中還站立著的敵人,直殺得城墻上的魏卒肝膽俱裂,紛紛抱頭鼠竄,再不敢抵擋毛虎這尊殺神。
這一段城墻被兇悍的叟兵突破后,很快就在城墻全線引起連鎖反應(yīng),城墻上防守的魏軍再也抵擋不住漢軍的攻勢,呈現(xiàn)土崩瓦解之勢,或降或逃,各座城門樓上的魏軍旗幟也被先后砍下,換上了染血后更加鮮艷的漢軍戰(zhàn)旗。
“涪城拿下來了!”
尹曜親眼看著廝殺過后的城樓上幡然易幟,雖然沒有上陣殺敵,內(nèi)心同樣受到強烈的鼓舞,在陣前興奮地攘臂叫出聲來。
一直默默觀戰(zhàn)的楊飛龍內(nèi)心有所觸動,見狀也趕忙堆起笑容,恭維姜紹用兵如神,麾下將士勇猛無敵。
姜紹臉上同樣露出笑容。涪城這支鄧艾軍的小部隊雖然不是魏軍主力,可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魏卒,他們今日一舉收復(fù)涪城,殲滅了這一支魏軍,將極大鼓舞軍中的士氣,讓之前連戰(zhàn)連敗的蜀漢軍隊相信,國事仍有轉(zhuǎn)圜之機,來勢洶洶的魏軍并非不可戰(zhàn)勝的敵人。
···
綿竹,南下魏軍大營。
中軍帳內(nèi)剛剛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爭吵,楊欣、王頎、牽弘等將校輪番上場,有的爭吵要掉頭北上,有的叫嚷要猛攻綿竹,就連司馬師纂也說了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影射鄧艾一開始執(zhí)意南下就是一項錯誤的決定。
這些魏國將校們長途跋涉、深陷敵境,精神和肉體都處在高負荷運轉(zhuǎn)的狀態(tài),身上的戾氣與日俱增,既會為了滔天大功在戰(zhàn)場上浴血殺敵,也會因為局勢不利就情緒暴躁,互相埋怨吵鬧。
但這些爭吵最終都被統(tǒng)帥鄧艾的訓(xùn)斥彈壓下去,這員魏國老將憑借多年來的赫赫戰(zhàn)功和軍中威望,讓麾下這一干驕兵悍將不敢過分放肆,他就像是一頭不怒自威的老虎,單單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讓百獸震惶,諸將在他面前只能夠按捺情緒,怏怏接受了軍令。
待到諸將魚貫出帳之后,鄧艾轉(zhuǎn)身回到了帳壁上掛著的行軍地圖前,舉目凝視。
寒門出身的他喜好軍事,歷經(jīng)半生奮斗,輾轉(zhuǎn)任職淮南、隴右等地,常年在邊境抵御吳、蜀入寇,屢立功勛,是憑借自己才能和戰(zhàn)功一步步登上征西將軍這個一方統(tǒng)帥的位置,與某些借助家世、攀權(quán)附勢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其中隴右邊境可以說是他大展手腳、建功立業(yè)的地方,他就是在這里擊敗了取得洮西大捷、名噪一時的蜀將姜維,從而使得自己仕途一躍而上,此后一路升官進爵,成為了鎮(zhèn)守一方的魏國名將。
這些年,西北的風(fēng)沙吹老了鄧艾的容顏,使得他滿臉溝壑、白發(fā)蒼蒼,常年的戎馬征戰(zhàn)也讓他落下了纏身的痼疾,但他的雄心壯志卻沒有被歲月磨滅,這地圖上的蜀地山川早已深深烙在他的腦子里,盡管此戰(zhàn)伐蜀三軍統(tǒng)帥是朝中來的稚子鐘會,但他這位老將心底卻不服氣,偏偏要來爭一爭這滅國的大功。
時下蜀將姜維與鐘會大軍在劍閣對峙,蜀中再無良將,鄧艾大膽用兵,率領(lǐng)奇兵沖其腹地,成功將一度遲滯的滅蜀進程推上了快車道。
雖然諸葛瞻收縮兵力退守綿竹,今日又收到涪城被一支來路不明的蜀軍收復(fù)的急報,孤軍南下的魏軍可能會遭受腹背受敵的危險,但是鄧艾沒有驚慌失措,仍然堅持己見,按部就班,一邊督造各類攻城器械,一邊遣使勸降諸葛瞻。
“大人?!?p> 重新走進帳內(nèi)的鄧忠輕聲叫了一句,邁步走到了鄧艾的身邊。
作為鄧艾的長子,中年人鄧忠容貌酷肖年輕時的鄧艾,身著戎服,氣勢凌人,他因為鄧艾的功勛得以封侯、加將軍號,在鄧艾的軍中儼然是第二號實權(quán)人物,但在自家父親面前,他卻依然保持著恭順和謙卑。
“有事?”
鄧艾目光沒有離開帳壁上的地圖,出言問道。
“師纂那斯在私底下詆毀大人,說大人貪功冒進,害得眾人眼下腹背受敵——”
“別去管他,做好你自己的事?!?p> 鄧艾對這個由大將軍主簿走馬上任征西將軍司馬的師纂嗤之以鼻,夤緣幸進、胸?zé)o韜略之徒,若非看他是司馬公的身邊人,這些日子多有異議的他早就被鄧艾施以軍法了。
鄧忠雖然遵照自家父親的意思閉上了嘴巴,但他臉上仍然有憤憤難平之色,鄧艾也不在意,他將注意力投注在面前的地圖上,指點著他們軍隊與當(dāng)下各支蜀軍所處的位置說道:
“鐘會的大軍兵臨劍閣,姜維縱然再膽大,也不敢冒著破關(guān)亡國的危險撇下關(guān)外敵軍率軍南下,所謂的那一支收復(fù)涪城的蜀軍,不過是芥蒂之疾,分出些許兵馬在中水一帶設(shè)伏,就能擋住他們南下。”
“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要速戰(zhàn)速決拿下綿竹,只有解決諸葛瞻這支蜀軍,才能讓蜀人徹底喪膽,生不起抵抗之心,到時候大軍從綿竹一路南下,直驅(qū)成都,逼降劉禪,這滅蜀的大功就唾手可得了?!?p> 鄧忠聞言點點頭,他是鄧艾滅國大計最堅實的擁躉,想到自家父親口中描繪的滔天之功,他臉部肌肉有些激動地顫動起來,只是心中還有一絲遲疑,問道:
“所以大人修書讓使者帶給諸葛瞻,許諾封王的厚賞,就是為了盡快誘降諸葛瞻,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拿下綿竹?”
封王之賞,這豈是人臣敢想的賞賜,又豈是人臣可以輕易表態(tài)許諾的。作為鄧艾的身邊人,鄧忠知道這是鄧艾逾越法度拋出的誘餌,它兌現(xiàn)的可能性等于零。
這魚餌,真的能讓魚兒上鉤嗎?
鄧艾聽出了鄧忠話里的疑慮,他終于移動目光將之轉(zhuǎn)到鄧忠身上,沒有回答。
在他凌厲的目光下,鄧忠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一時說不出后面的話了。
鄧艾看著自家兒子臉上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突然又笑了。
偷渡陰平以來,他這段時間精神處于一種亢奮、緊張、冷靜交雜的復(fù)雜狀態(tài)下,行事愈發(fā)專斷獨行,最忌諱別人質(zhì)疑他在軍事上的決定。
在涪城打敗諸葛瞻之后,他有條不紊地步步進逼,對手下敗將保持著足夠的威壓,同時慢慢收緊索命的繩結(jié)。
哪怕得知背后有蜀軍來援,他也沒有自亂步驟,盲目放棄原先計劃去聽從部分將佐的建議,搶在背后蜀軍來襲之前不計代價猛攻綿竹。
面對諸葛瞻,他對拿下綿竹胸有成竹,又豈會僅寄托在誘降一事上。
“把鎧甲拿過來?!?p> 鄧艾指了指架上自己的鎧甲,重新回到座位上,鄧忠趕忙從木架上用力卸下鎧甲,托到鄧艾面前的案幾攤開。
鄧艾俯首仔細摩挲、檢查著這副跟隨自己征戰(zhàn)多年的鎧甲,出生寒門的他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與那些喜好華麗鎧衣的王公貴族不同,他對自己這副樸實堅固的鎧甲十分珍視,哪怕身處高位,也經(jīng)常自己動手保養(yǎng)、打磨鎧甲。
對于一名戰(zhàn)場上的老兵來說,鎧甲和他的生命一樣重要,他必須熟悉自己的鎧甲上每一片甲葉,就像熟悉自己身體構(gòu)造一樣。
他瞥了站立的鄧忠腳上一眼,問道:
“為什么不穿你阿母給你縫制的靴子,破了?”
鄧忠聞言呵呵一笑,跺了跺腳上的戰(zhàn)靴,笑道:
“沒有,這是繳獲的蜀地錦官城縫制的靴子,嘿嘿,蜀人偏安日久,打仗實在不行,針線活倒是不錯。這靴不僅好看,穿著還舒服,大人要是看著喜歡,孩兒待會給您帶雙過來試試?!?p> “混賬?!编嚢鷼獾嘏牧伺陌笌?,震得鎧甲嘩嘩作響。
“這靴子再好看,能有你阿母納的鞋底穿起來踏實?軍中的漢子整不得虛的,就得腳踏實地,回帳就給我換了!”
“,,諾。。?!编囍乙娎细赴l(fā)怒,態(tài)度愈發(fā)恭順,雖然心底不以為然,卻也不敢違背。
鄧艾見狀,氣才消了,他一邊檢查肩甲上的環(huán)扣,一邊自顧自地像老農(nóng)教訓(xùn)兒子般說道:
“你別嫌為父事事管你,有句話說的好,有爺?shù)尼滩恢獩]爺?shù)目?,就像綿竹城里那個小諸葛,小崽子沒了爺,黃口小兒他能斗得過誰?”
鄧忠聞言咧了咧嘴,城里的諸葛瞻正當(dāng)壯年,年級可不算小,再說他這些年沒了諸葛亮這個嚴父,還不照樣錦衣玉食,高官厚祿,襲了諸葛亮的爵位,還娶了蜀地皇帝的女兒。
按這樣看,沒爺?shù)尼踢€不一定就是苦。
當(dāng)然,這只是他腹誹的話。鄧忠在自家父親面前是服服帖帖,一句異見都不敢說。
但鄧艾仍然說個不停,他又瞥了自家兒子一眼,似乎看穿了鄧忠的心思。
“你覺得,諸葛瞻是個什么樣的人?”
注:《三國志·諸葛亮傳》艾遣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為瑯邪王?!闭芭?,斬艾使。遂戰(zhàn)。
日新說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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