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救命恩人,以金相許
寧可是個細心的人,扶著沈長瀾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背上了他的藥簍子。
路經(jīng)藥堂的那時候,寧可又讓大夫替沈長瀾接好了手骨,買了傷藥。
雖然沈長瀾沒有說,但是看他走路的姿勢,寧可估計他的腿也擦傷了。
一路將他送回了居住的地方,寧可又被沈長瀾的窮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他已經(jīng)知道沈長瀾很窮的,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窮到了這個地步。
上輩子她跟她爹娘被幽禁在皇陵,都沒有這么苦。
好歹他們的吃食都是士兵送過來的,過年過節(jié)還能因為皇帝的憐憫和做戲加餐。
可是沈長瀾他租住的這個,根本算不上屋子,而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茅草房而已。
這種房子還比不上皇陵中的木屋,一下雨肯定要漏水的。
而屋中桌面上,還放著幾只粗面饅頭,硬的跟石頭一樣。
再看里頭僅用一塊破布隔開的床,是稻草和爛棉絮。
他們兩母子,居然就住在這種地方。
在這種環(huán)境下,沈長瀾居然能力拔頭籌,拿得狀元。
可見,這個人的心性是多么堅韌可怕,性格又是多么的隱忍深沉。
相比她爹——
她不護著他,就算沒有沈長瀾,他身邊那么的牛鬼蛇神,也是要被人家玩死的。哎,別提了,攤上這樣的爹,是她的債??!前世今生都是!
“寒舍簡陋,寧姑娘見笑了?!鄙蜷L瀾臉上也滿是窘迫之色,低聲說道。
若非手上使不得力,大腿又疼痛無比,他實在不愿意讓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來這種地方。
“沈伯母呢?”寧可扶著沈長瀾坐下,假裝不在意地問道。
“我們家里以前是賣豆腐的,她得了本錢,又搗鼓起來了。”沈長瀾提起母親,眼中光亮了不少,“還要多謝寧姑娘慷慨。賣豆腐雖然辛苦,但是不受氣?!?p> 寧可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誠然,日后的沈大人奸詐陰險,玩弄她爹于鼓掌之中。
可是此時此刻,這一臉羞澀青生的沈長瀾,他確確實實是個客氣有禮的好男兒啊!
“沈公子你莫再說這話了,我受不起,是我們燕王府愧對了沈伯母,那只是一點點補償,你再說,我真的無地自容了。”寧可掏出了剛才在路上買的藥酒,蹲下來,道,“沈公子,你把褲腳撩起來,我替你看看傷?!?p> 她這么一說,沈長瀾的臉色頓時又爆紅了。
緊張之下,他語無倫次道:“不,別,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處理?!?p> “你左手都傷了,一只手怎么上藥?”寧可見他執(zhí)拗,伸手就去撩他的褲腳。
然而,撩起后,她卻瞬間發(fā)出了一聲難以控制的抽氣聲。
沈長瀾的腿上,除了剛才擦破皮的地方紅了一大片,那腿腳上,還有無數(shù)的大大小小的傷疤,深的淺的,竟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寧可臉色震驚,吶吶開口道:“天啊,沈公子,你,你這些傷疤,都是怎么弄的?”
沈長瀾臉上閃過了一抹羞窘,極為不自然地別開了臉,并且用右手迅速卷下了自己的褲腳。
“孤兒寡母,在鄉(xiāng)下,總有些人會欺負的,我性子又犟,小時候愛跟別人打架?!鄙蜷L瀾輕描淡寫道,“寧姑娘,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處理就行?!?p> 能夠在他身上留下那么重的傷疤,想必不是跟小孩子打架的。
寧可心里震動,只覺得又酸又澀。
上輩子,她未知真相,只覺得這沈長瀾是個陰暗,狡詐,狠毒的人。
可是如今,她覺得,他也只是一個苦命人而已。
很苦很苦的苦命人,跟她爹作對,為他娘親復仇,大概是他活著的唯一掙扎而已。
寧可沒有如他所料的那般被嚇跑。
反而,她蹲了下來,重新挽起了他的褲腳,先給他清理了傷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上了藥粉,替他包扎好。
她的神色專注認真,動作輕柔小心,仿佛對他懷抱著許多許多,無言而復雜的情緒一樣。
沈長瀾整個人僵在遠處,就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直到寧可包扎好后,他才微微回過神來,臉上已經(jīng)燒成了火辣的一片。
“寧,寧姑娘——”沈長瀾斂起了眼底神色,忽然開口道,“你明知那匹馬有問題,還要跟燕王換,你這樣舍身為他,值得嗎?”
他娘親從小就教導他,要他為自己著想,不惜一切。因為他是沈家唯一的希望了。
“當然值得。他可是我在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寧可提起自己那個傻爹,眼里頭也是有光的。
人家都是嚴父慈母,她這是嚴母慈父,從小到大,她爹比她娘親還要縱容她,疼愛她。
沈長瀾眸色漸濃,想說什么,可是喉嚨如同被卡住一般,竟然什么也說不出來。
此時,寧可又從自己的懷中摸出了一疊銀票,遞給了他,道:“沈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金相謝。這里是三千兩銀票,你拿著,租個好點的院子,讓你娘親不要去賣豆腐了,在家好好照顧你讀書?!?p> 沈長瀾一看銀票,又急了。
“你已經(jīng)幫我買過藥了,這個我真的不能收了?!彼杏X到來自寧可的憐憫,羞憤之下,聲音有些發(fā)顫。
然而,寧可卻直接將銀票塞到了他的懷中,徐徐道:“沈公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們讀書人,講究寧折不彎??墒悄阆胂耄F(xiàn)在你收了我的錢,你換一個好點的環(huán)境,好好讀書,這樣你考上狀元的幾率就更大一些了,等你考上狀元,你可以還我兩千兩,三千兩啊,這不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情嗎?”
沈長瀾愣了一下,隨即道:“那,那我要是沒考上呢?”
他怎么可能沒考上!他要是考不上那整個大齊還有考得上的嗎?
寧可不以為然道:“怎么可能呢?你從頭發(fā)絲都腳底,都洋溢著一股飛黃騰達的氣息。你肯定能考上的。有些東西,先放下,是為了更好地撿起來。我走了。”
說罷,她轉(zhuǎn)身離開了茅草屋。
沈長瀾征征地看著她的背影,吶吶自語道,先放下,是為了更好地撿起來?
此時此刻,他被說服了。
將銀票攥在右手,沈長瀾忽然覺得自己陰暗的眸子中,有了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