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棄對這突然來的福氣貪婪地吮吸起來。不去計(jì)較,不去追究太深,只求哪怕裝糊涂的明白。神仙拉她作伴,仙樂將她引來。滿城煙花已遙在天邊,作了背景。小河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蕩漾著那首美麗曲子暈染過的優(yōu)靜。
她一碰神仙的樂器,有光溢出,比琴略大,有各種弦,可彈可撥,還能敲,滿身都能發(fā)出聲響。她想看他繼續(xù)演奏,一個眼神透給他,他馬上會意地坐回樂器旁邊,又將仙樂奏起。她如此近的距離瞧著他,從眼睛看到流披蓋住的全身,再看到演奏的手指,由那手指去聯(lián)想他的身體,突然心底一麻,紅了臉。
“夜夜生燈,星火更迭。煙花來儔,螢兒不休。事物皆好,何憂可憂。
摘興水岸,隨緣添伴。風(fēng)過衣頭,睞舞親歌。波影流連,碧色生輝。
靜簌無擾,傾吐知交。扶薰幸遇,眸色清清。脂腮冷凝,嬰嫵凈美。
翩仙無塵,懵無是非。賞目之恩,無以回報(bào)。一曲投贈,任為取悅。
酌情酌境,寸寸芳怡。酌聲酌調(diào),娓娓呵惜……”
小棄呆了,這一場夢變得纏綿,由這首歌開始。
他毫無征兆,就那么忽然隨著音樂唱了起來,聲音柔潤、明朗。真真新鮮,唱法活潑通俗,略帶花腔懶調(diào),連他本人說話的口氣都稍稍貫穿進(jìn)去了。小棄迷得天旋地轉(zhuǎn)。
“你是來為我解謎的?!毙壌舸艨粗f,在他打量著她呆住的樣子試圖喚醒她,朝她擺擺手時,歌樂已停一晌。
“什么?”他那雙眼睛張大一些,顯示驚奇。
小棄一笑,靜靜了然的笑,也不向他解釋。
“要不要試試?”他等了一等,沒有追問,略一比劃面前的樂器笑問。
她搖頭,說:“我想看你?!?p> 如此癡情,他嚇著了,目光凝滯剎那。
她說:“想看你的樣子,可以嗎?”
他以為誤會了,原來只是好奇他坦然無遮的樣子。
“你不問問我為什么遮得這么嚴(yán)實(shí)?!彼p一揮手樂器不見了,拂袖站起。小棄忙跟著起身,覷見他披衣下漏出一點(diǎn)發(fā)影,竟是白色。
“你不給人看,難道是像我一樣?!毙壦尖庵f,風(fēng)掀掀灑灑,她看著他披衣下若隱若現(xiàn)的白發(fā)。
他看向她,略一怔。
她繼續(xù)說:“你不用擔(dān)心嚇到我,我不怕的,我只想看看你的樣子,認(rèn)認(rèn)你?!?p> 這個理由還真是簡單得令人難以拒絕。
但是他說:“我?guī)恪タ?,風(fēng)景。”顯然另有決定,而小棄望著他那說話拖聲拖調(diào)故意擺弄姿態(tài)的樣子,真的只剩下歡喜了。
他大邁步向河下游走去,說:“那邊有一棵樹,很高很高,可以看到煙火?!?p> 可以同眼前人一起賞煙火?那真是做夢才有的事。小棄高興得蹦跳起來。在他身后跟著,漸漸調(diào)皮起來,叫著小藍(lán),小藍(lán),我有個朋友,名字叫小藍(lán)。他回身朝她看看,蘇拉在她旁邊快活地跟著,那曾經(jīng)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畫面,是他不堪寂寞加入了嗎?
他帶她飄飄蕩蕩過了河,來到河這一邊又彎彎繞繞行了幾里路,風(fēng)景越發(fā)離了人間,來到一棵參天大樹下,笑指著說:“這是金伯綿樹?!?p> 小棄驚嘆不已,“這是夢中的樹!”也指著,跳了跳。
金伯綿的樹枝較為稀開,大串大串的金色伯綿花殷實(shí)地墜滿枝頭,大致一看像絲絨掛飾,細(xì)看則像珠砂攢鏈,隨風(fēng)輕動,搖曳可危。而實(shí)際上,那花十分質(zhì)輕,如綿絮一般,是不容易掉落的,就那么牽牽掛掛滿樹搖晃,借著星月也有光芒。
小棄細(xì)賞著,這種據(jù)說是異域才有的花樹,明明只有天上才有啊。
他忽然將她腰身一攬,飛上樹去,蘇拉蹦跳著想跟,自然只能干巴巴望在樹下。他把她放在了高枝上,自己也倚在一旁。小棄來不及感嘆,滿眼被好似近在眼前的望朱城漫天煙花繽紛綻放的情形占據(jù),便只顧孩子一樣歡呼起來。
而就在她歡呼著的時候,他遞過來一串伯綿花,在她眼前晃晃,引起她的注意,才給了她。眼里載笑,那笑似一層榮光輕輕護(hù)著她,使一切無聲的都比有聲的歡情??上黄骋娨谎?,就見他流披的身影飛蕩開去,飛到別的樹頭上,這里掛掛那里掛掛,好不自在的,到處躥,動作輕嫻玩一樣。
小棄目光緊緊追隨他,生怕他消失,就在遞了她一串伯綿花后消失!她多么怕,有那么幾眼是沒有找到他的,使她忍不住喚小藍(lán)!小藍(lán)!他翻躍的身影忽閃忽閃地,她的頭扭來扭去,前后轉(zhuǎn)。
不知道他是忽然來的興,還是早有預(yù)謀,就在差不多把樹頭翻了個遍后,那飄然的身影蕩向她,越來越近,身上的白發(fā)越來越多,形貌隨著漸漸散開的流披完展出來。她看見了,是這么漫不經(jīng)心打開來給她看的,好像為了叫她看作了長長的鋪墊,又這么震撼她!是一個極美極美的畫面,好像她哀哀歌曲里唱的朦朧心事里那份情朝她緩緩轉(zhuǎn)過了身,給她原來如此的歡喜、震動。一股風(fēng)隨著他吹得她滿面清爽衣發(fā)飄向后面,他的身上也紛紛揚(yáng)揚(yáng)。白飄飄的須發(fā)飄到她身上,她臉上,她輕輕一握,心口猛然作痛,不去追究,皺眉,笑容展在臉上。
“我覺得,我們像是認(rèn)識?!彼f。
“我給人的感覺這么和善可親嗎?”他停在她面前一晌后揮身坐在了她身側(cè)說。她仍然握著他的少許須發(fā),癡情的笑臉隨著他移身到旁邊也轉(zhuǎn)了過來。
看到她一臉真誠,他本來有一個念頭在心中閃爍,這下徹底打消了。擺起老人家的譜來,對她笑說:“叫老爺爺?!?p> 小棄搖頭:“你才不是老爺爺呢,你是小藍(lán)?!?p> “就算不叫老爺爺也要尊稱一聲老人家?!?p> “你不是老人家,你是小藍(lán)。”
“那在你看來,我們堅(jiān)決做朋友了?”
“朋友,好朋友,很討人喜歡的好朋友。”
通常在這種時候,她憨稚的一面就會顯露無遺。
“你知道我什么年紀(jì)了嗎?”
“什么年紀(jì)?!毙壊⒉魂P(guān)心。
“至少幾百歲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幾千歲呢?!彼首鞑恍肌?p>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他輕一推她腦袋,嗔怪。
小棄嘻嘻一笑,瞧著他收退的手:“你除了白眉須發(fā),沒有哪一點(diǎn)像老人家呀。”
“那當(dāng)然,我不是一般的老人家嘛。”
“你是老神仙。”小棄邊說邊笑個不住,晃蕩著雙腿,坐下的枝干粗壯得叫人踏實(shí),旁邊人更叫她心安,想就此留住時光,請那遠(yuǎn)處的煙火也無休止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