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樂會開始,大殿上喧鬧了許多,人們邊吃著東西邊欣賞民樂。樂師們或單獨或結伴由小門出來表演,表現(xiàn)得令皇王滿意的,皇王就宣他們到臣子宴旁邊一個特為樂師準備的宴席中去。
對小丟來說,這么嚴肅的場面不發(fā)出聲音是難的,現(xiàn)在可以就著音樂出點聲了,每喝茶,杯子就掀得“骨碌碌”響,嘴里還嘰嘰咕咕。
隨著時間的流逝,終于盼到一個熟人登場,梵汐來了。他在長相上迷倒了皇王,皇王在他把那首惟一會的曲子吹完后,就把他召到面前看個仔細,表示要賜他一件樂器,好叫他下回帶著樂器再來為她表演。看著梵汐一副奉承的模樣,把皇王哄得笑開了嘴,小丟眼色鄙夷地咕噥:“砍砍砍,這種人拉出去砍了!”又小聲罵:“軟耳朵的昏君,昏君!”
梵汐自然被賜入臣子宴旁邊的樂師宴去坐了,已經(jīng)有好幾個樂師在此,梵汐便覺皇王品味一般。想著皇王賜的樂器,打算送給小棄做人情,他才不管皇王說的什么期待他下次再來,他根本連這次都是誤打誤撞來的,不會有下次了。
也并沒有過多久,小棄就登場了。她那身廣袖紫衣,內(nèi)外束了幾層,顯得多莊重。頭發(fā)順兩綹在身前,選了琵琶要彈給皇王聽??畈铰袊婕喌臉幼?,免不了使人生出擔憂,會不會皇王過于沉醉她的音樂,待一看面紗下的真容,要氣得把她殺了。小丟就是這么擔心的,一眼一眼護送著她走上演奏場。
丟棄宅一眾都不知不覺凝神緊張起來,好像察覺到了什么。
小棄站上演奏場時,皇宴上利比拉公主向杜風看了一眼,那神情有所不忍。
小棄開始演奏,碎碎琵音,娓娓如訴,王助半藏的臉閃現(xiàn)一絲詭異。
小棄彈撥出最后一串音律,面紗下的嘴角輕揚,愉悅而滿足。還在候場的小豆米低著頭,輕輕無奈。
好一晌,人們還沉浸在剛剛結束的音樂里,直到皇王說:“漂亮!”兩手一合,鼓起掌,人們才蘇醒了一般,掌聲雷動。
杜風感覺成功了,皇王樂了,不是梵汐逗的那種樂。梵汐就在慶幸自己演在前面,不然皇王該嫌他奏得難聽了。
于是小棄也被召去皇王面前回話。
“賞賞賞,重重地賞!”小丟財迷小聲振奮地說,“要一顆寶石,公主頭上那種……”
大家緊盯著小棄走去堂上。小棄雙手交握于身前,藏于袖內(nèi)??畈阶呷ヌ蒙?,氣氛開始變了。她低垂的眼瞼忽然目空一切。
“速速卸除臉上遮掩,向陛下叩首行禮!”皇王身邊的王侍說。
她遲緩地伸手將面紗掀去,跪下?;释跻槐娬闷嫠拈L相,卻因為她埋頭一跪一點沒看清。
跪下后她一言不發(fā),像木頭一樣。
這一刻,堂上堂下都為她感到吃驚。跪禮跪禮,跪下不理,嚴重冒犯皇威。
利比拉公主放于膝前的手輕輕一攥,眼神一敏。
大家都等了一等,終于宣令的王侍說:“不向陛下請安,是何意!”
皇王醒了個神,開口說:“抬起頭,讓本王瞧瞧你的模樣?!边@可讓堂下的小丟、滅幻、昭信一眾繃緊了心弦。
小棄緩緩動作了一下,她仿佛置身于半夢半醒的迷境之中。她感到腦海里的意識正一點點淪陷,一點點被抽空。
她不知道,她的手正從袖簾下毫無知覺地抽出來,然后,更加沒有知覺地,頭也不抬地,將一把匕刃從指間準確無誤地向皇王所在的方位猛一投了出去。這一投后,她的意識迅速就清醒。
在這堂上堂下都還來不及作出反應的時刻,小棄投出的匕刃竟被王助從座席間一躍而起,跳到皇王身前用身體及時給擋住了。擋刀后的王助一個踉蹌,捂住胸前的傷口,險些倒在了地上。這時所有人的臉上還只來得及露出一個驚字。
堂下的滅幻、狄撒等剛要有一絲驚覺,視線就忽然被漫天落下的繽紛花影給籠住了。不僅看不見前方的境況,還失去了明辨事物的感識,像受了催眠般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利比拉公主反應迅敏地從座位上一站起來,大喝:“衛(wèi)軍聽令!將這個意圖弒君的亂臣杜風,立即處死!”沒有人對此表示意見或疑問,沒有人對此來得及作出反應或思考,除了不用思考只用行動的圣衛(wèi)軍統(tǒng)領們。
公主發(fā)布命令后皇王身邊宣令的王侍也立即大呼:“拿下拿下,將刺客拿下!”而皇王自己只顧得上關心為她擋了致命一刀的王助大人,急急吩咐侍從將他送往旁殿去救治。作為君王,她已喪失了理智。
梵汐正在觀察情況,一面已經(jīng)從座席間跳起。他當然不用擔心天會塌下來,因為盡管嘴上不承認,心里卻一直相信著,他師父就是天。
小棄還跪在地上,還不知道面前一忽然變得鬧哄哄的情況是怎么回事。當她有所醒悟的時候,便只見提著寒芒照眼大刀的圣衛(wèi)軍過來將她團團圍住。一面,不遠地方,比她境況更糟的杜風正在和十幾個圣衛(wèi)軍統(tǒng)領做殊死的搏斗。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流傳,刺激著人們的感觀。
她低呼一聲“啊”,提起身便跑,本能的反應。她不知道她面臨的是什么危險,她只知道她得跑,要逃脫,離開。然而,弱憐的身子被圍住她的圣衛(wèi)軍們用刀柄只輕一絆就栽倒了。
當她努力想要振起身的時候,忽然被人從背后刺入一刀,頓時腥甜的血氣嗆得她連慘叫聲都悶啞了。接著,整個人便任由圣衛(wèi)軍們一提一架,給拖走了。
杜風的身手實在是好,十幾個圣衛(wèi)軍統(tǒng)領拿不下他,便又添了十來個。他和他們從堂上廝打到堂下,身上已中數(shù)刀,血滿衣衫。
他知道自己可能逃不過這場劫難了,但是,他不想輕易放棄活下去的機會,鶯鶯正看著呢。如果鶯鶯在看著,他能倒下嗎?讓她看見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死掉?
此時的梵汐也已身陷險境,所有民樂師都被當作了這次弒君事件的同謀,他和他身邊的樂師被重重衛(wèi)軍圍住了,等候發(fā)落。他不打算做任何的抵抗,除非是萬不得已,除非是他師父跳出來對他發(fā)號施令。
他時而眺望杜風那邊的情況,時而眺望民宴區(qū)滅幻等人的情況。民宴區(qū)并沒有受弒君亂的牽連,但暫時也被圣衛(wèi)軍圍住了,誰也沒有自由。
他看見滅幻那伙人待在原地安靜得異常,他不敢相信那就是他所熟悉的千千、貝莎、狄撒、小丟等,他不認為他們會在這種時候被嚇傻到毫無反應,會不管小棄和杜風的死活。尤其小丟,她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小棄遇險?不對頭,完全不對頭……
混亂的場面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幾十個圣衛(wèi)軍統(tǒng)領終于將杜風拿下了,拖著他血淋淋的軀體,迅速撤離現(xiàn)場。不等梵汐看明白,他和他身邊的樂師們便在某位軍官的一聲喝令下,每人脖子邊架上一把刀,被押走了。
被皇王囑咐送往旁殿接受救治的王助大人只是一會兒工夫,便出現(xiàn)在了小棄被押往大獄的途中,將押送的人攔下了,說:“把她放下,你們不用管了?!?p> 押送的軍官得令后將她撂下,王助將她身子一提起來,詭異說:“疼嗎?別怕,不會有事的。”話里帶著譏諷的笑意,聲氣悠緩。之后,便將她攙扶著,和她一起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