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件老物件都有自己的主人,寄托著那家故事的相思,有你有我。
我早就忘了是什么時候燈火開始變得忽明忽暗的,許是有風(fēng),蠟燭才一閃一閃的。
我駐足留在斷了腿的李長生面前,他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得到他,燈火還在閃,他的影子在搖曳著。
而可怕的是,同樣站在燈光下的我,卻沒了影子。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時間太久遠(yuǎn)了,我早就忘了鼎盛時該是什么樣子的,我聽見撕裂的聲音,李長生嘆了口氣,我看著他打開了一個紅木盒子,之后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進(jìn)了。
這家戲館沒人了,剛沒人的那幾年,還有幾個老人來,熙熙攘攘的,但是一個一個人的離去,這里徹底敗落不堪。
土培房子是潮濕的,我能感覺到身體的老化,我是誰呀?我也不知道,只記得自己曾經(jīng)是個角兒,有人拿我的皮做成了皮影,在每個手藝人手里繼續(xù)做我的角兒。
唱一段皮影戲,敲一段鑼鼓升天,嗩吶一響,黑白雙煞,我在別人的故事里熠熠發(fā)光,別人的歡喜也映在我的心里蕩漾。
紅木盒子和檀木棺材一樣,壓的人透不過氣來,我不太喜歡這個環(huán)境,我一直游蕩在人間,早就忘了自己從哪里來,可是我知道,我的使命就是做個本本分分的皮影。
我努力掙脫了出來,看見鰥夫李長生一人,坐在當(dāng)年賓客滿堂的桌子上自己孤獨地吃著飯。
我不禁心生憐憫,在暗黃的光下,嗩吶落了灰,沒人再會吹響它,吹一段百鳥朝鳳嘻嘻哈哈,奏一段古曲送一短安詳回家。
“她死了她死了呀……”
一聲轟鳴在我耳邊嘶嘶啦啦地響起,惡心嘔吐的感覺從內(nèi)到外。
我忘了我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我好像也曾經(jīng)吃過他手里的飯,就是這種熟悉的味道。
怎么回事,怎么沒等我就開飯了呢?
在我的眼里,那些人都在歡呼的笑著,旁邊只有個小男孩兒,認(rèn)真地扒著飯,唱著西游。
耳朵上的痣,我知道那是李長生,但是那些人是誰?他們在笑著鬧著,明明那么開心。
這是李長生嗎?
他明明這個時候是全須全尾的,他的腿是怎么沒的,在他的故事里,而我又是怎樣的存在。
青蔥的少年和耄耋的老人,都在我眼前,本該是故事里的重要一環(huán)的我,卻是現(xiàn)在這般無趣,記不清緣由。
火光暗傷,蠟油滴得哪兒都是,在河南信陽這個小地方,當(dāng)年的抗日戰(zhàn)爭曾經(jīng)在這里打過幾個伏擊戰(zhàn),也算是革命老區(qū)。
所有人都在銘記,也在忘記。
日月更迭,當(dāng)我的你不再是你,而我還是一個取樂別人的物件,我的語言無人能懂,我的故事也沒人會共情。
圍在圓桌邊的人,沒有我,我雖然忘了自己不是皮影的時候的樣子,是怎樣的風(fēng)光無限。
可惜,在那個故事里,我也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小生慚愧,竟不知人間險惡,看滿座衣冠皆是該有的模樣,而我卻是男兒郎模樣,怎奈會有女嬌娥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