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嘩眾取寵

　　余光瞥了一眼緊隨其后的李義表，侯君集心中有了底，隨著程大頭的巧舌接話道：“在下本只想言說這白釉黑花富貴太子紋罐，不料盧國公慧眼識珠，竟連木盒這小小的設(shè)計都能看穿，實在讓在下佩服，果然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

　　強忍著笑意，程知節(jié)的大腦袋猛地向上一提，星眸凝視，嘶哈道：“原來此罐名為白釉黑花富貴太子紋罐，聽陳國公之言，莫非此罐還另有玄機？”

　　“玄機可大了！”

　　侯君集說時，洋洋自得，學(xué)著那夜李君羨在弘化坊為他解惑的模樣，指著罐身紋飾的嬰兒和牡丹：“古來有言，嬰寓為太子，我朝又崇尚牡丹，以彰顯富貴，二者結(jié)合便是富貴太子。”

　　“呦！竟有如此玄妙，陳國公博學(xué)，程某自愧不如。”程知節(jié)側(cè)頭掩面，使出渾身氣力，崩住幾欲笑出來的牙齒。

　　唯恐程知節(jié)忍俊不禁，破了功，李勣忙接話道：“原來陳國公于皇孫誕日，送此白釉黑花富貴太子紋罐為賀禮，是想李唐子孫延綿，時代繁榮昌盛，果真乃一件絕世珍品?！?p>　　話至此處，李勣看向眾人，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只是不知為何要紋于一陶罐之上，難道別有用意？”

　　幾人七嘴八舌，將本應(yīng)侯君集說的話全都說了，搞得本就記不大清楚的侯君集腦袋亂哄哄地，一個勁拉扯身后的李義表。

　　這時，李承乾也被眾人一番言說打動，興致勃勃，要看這平日喜歡四處張揚，浮夸吹牛的陳國公從何處得來的妙物。

　　而就在這一個空隙間，身后的李義表已經(jīng)將陶罐的寓意，輕聲言說與他。侯君集聞言，鎮(zhèn)定心神，暗自正了正嗓音，大笑一聲，長呼道：“知我者，英國公也！”

　　這次，李勣也快忍不住了，忙側(cè)頭掩面道了聲：“還請指教！”

　　但見侯君集信誓旦旦道：“我想到此妙法后，本也想尋一精美物飾紋飾其上，好為天地之和?？赊D(zhuǎn)念一想，太子乃天下百姓之太子，誕下皇孫，自應(yīng)與天下萬民同喜，若紋于精美物飾之上，天下百姓如何一觀，又如何與圣人、太子同喜？”

　　他說到此處，故意止聲，環(huán)視眾人，有心賣了個關(guān)子，只等勾起更多人的好奇心之時，這才將他思索多日的圓謊之言細(xì)細(xì)道來：“終于就在幾日前的玄月之夜，我莫名醒來后，在榻上饑忍難耐，呼喚府上奴仆，一個個卻睡地死沉死沉。于是便徑自去了廚間，自行尋覓，推門時，力氣大了些，不小心掀翻了盛有粟米的陶罐，頓時靈光一現(xiàn)，便有了將牡丹與嬰兒紋于陶罐之心?！?p>　　聞言，張亮撓撓腮幫子，不解道：“張某愚鈍，還是不明白陳國公之用心，煩請指點迷津?！?p>　　去聽侯君集朗笑一聲，拍怕張亮寬厚的肩膀，好似有心安慰一般：“鄅國公想必是近年來在洛陽日子過得悠閑舒坦，不曾體會民間疾苦，又豈能知曉這區(qū)區(qū)一件陶罐，乃百姓家家戶戶必備之物?！?p>　　“噢~！”

　　一聲恍然大悟的長呼，從重明門后飄來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眾人側(cè)目看去，只見一身材偉岸，面色蠟黃的漢子身前，站了一位身材矮小，卻腰板筆直的老叟，笑呵呵道：“陳國公慧心巧思，是想將那寓意太子富貴的紋飾，紋于平常百姓家都能用到的陶罐之上，好讓天下百姓與圣人、太子同喜吧？”

　　這二人正是早一步進(jìn)了重明門的褒國公段志玄與大嘴巴蕭瑀。適才李承乾出門迎接后，遲遲未歸，繼而左右永福門廊內(nèi)眾多文武齊刷刷也向重明門聚攏而來，蕭瑀這才察覺自己是被人下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匆忙趕來重明門時，大戲正好進(jìn)行到關(guān)鍵時刻，確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為他撿了個便宜。

　　見狀，侯君集心中五味雜陳：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幾乎每個人都能接住我的話，說得比我這個知情人還頭頭是道？

　　這種既開心又郁悶，又有那么一絲沒有過足癮的感覺，實在讓他費解，好在大勢已定，即使大嘴巴有心搗亂，也動搖不了他今日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了。

　　人群雖明白了侯君集‘一花兩開’的賀禮寓意，卻各自議論紛紛，始終不信如此精妙絕倫之物，是出自一個平日浮夸張揚，喜好吹牛之人的主意。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今日侯君集身后，從始至終跟隨著一個儒雅俊朗的青年，只是‘花已開，事已定’，也就都佯裝不知，輪翻上前奉承。

　　待一眾文武輪番佩服中，李承乾近前稟了一禮：“受陳國公大禮，承乾感激不盡，待大宴過后，承乾當(dāng)即請奏父皇，將此尊……此尊白釉黑花富貴太子紋罐紋飾，分與各大官窯與民窯燒制，與天下百姓同喜、同樂?！?p>　　“殿下英明！”在場文武又齊聲參拜道，聲音之響徹，足以傳到太極宮群殿樓宇之中。

　　如此精美絕倫的主意，侯君集自是得一吹再吹，只是此前李勣等人已經(jīng)言明，不再入東宮叨擾太子休息，侯君集也不好意思逗留，于是邀上三五成群，去那平康坊喚幾個狎妓助興，好將適才還未過足的癮，再敘衷腸。

　　而那眼明心亮之人早已看出，李勣等公侯必然熟知內(nèi)情，于是連拉帶扯，將幾位公侯哄去了崇仁坊家中，擺下酒宴，仔細(xì)聆聽其中經(jīng)過。聽到盡興處，不由贊道：“好計，妙計，不愧是當(dāng)年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的英國公?！?p>　　難得有此樂趣，李勣不由多飲了幾杯，面頰泛紅，醉意微醺地擺手道：“不敢、不敢！我懋公雖自負(fù)，卻也想不出此等能博眾多文武一笑的精妙絕倫之良計?！?p>　　“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程知節(jié)也是好奇道。他幾人雖配合地默契無間，卻始終不知此計出自何人之手。

　　但見李勣抬手指向末座正自斟自飲的李義表：“此精妙絕倫之良計，乃是這位小郎君與其叔父早在三日前，就已暗中定下，我?guī)兹瞬贿^是順?biāo)浦哿T了，若無小郎君在那潑皮身后推波助瀾，最后一關(guān)，潑皮可就當(dāng)場原形畢露了，哈哈哈！”

　　眾人聞言，忙將李義表請至上座，詢問家世出身，這才得知，乃是玄武門守將，左武衛(wèi)中郎將李君羨的部署，感嘆屈才之際，又對上座看似懵懂，實則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李義表多了幾分敬佩。

　　酒過三巡，程知節(jié)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來，面色驚愕道：“那日我在延壽坊牡丹閣巧得‘風(fēng)車’時，那掌事言說，亦是出自五郎之手?。　?p>　　“竟有如此之巧？”眾人齊聲驚呼道。

　　驚愕那李五郎多才多藝之際，衛(wèi)尉卿不禁疑從心來：“以此而論，今日兩份精絕之物皆是出自李五郎之手，為何其不自己獻(xiàn)于太子，即使無有百官當(dāng)場喝彩，他日太子殿下翻看賀禮清單時，也會明白李五郎之用心，為何便宜了那潑皮？”

　　聞言，李勣仰頭一笑，正身看向偏側(cè)的李義表：“五郎侄兒初來長安，尚需諸位同僚照應(yīng)，才費盡心思，設(shè)下此局，博我等一笑，諸位切莫辜負(fù)五郎一片良苦吶?！?p>　　“確是用心良苦，自當(dāng)照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