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童嵐二人從闌珊處出來,月色正好,幾顆星子在天空中調(diào)皮地眨著眼。
童嵐偷眼去瞧白桃的裙裾,胭粉色的褙子配著白色百褶裙,只在裙角繡了幾朵桃花,頭上只戴了一枚粉珠簪子,一雙粉鞋在裙底若隱若現(xiàn)。
“你那雙招子往哪瞄呢?”白桃驀然停下腳步,眼里帶著小刀子。
“沒什么?!蓖瘝剐奶摰匾屏四抗?,“這次的案子真是前所未聞,我頭一次聽說有執(zhí)著給男人裹腳的鬼怪?!?p> 白桃不由想起那些惡心的讓人無法再正視豬蹄兒的尸體,煩悶地搖搖頭:“說不定不是什么鬼怪,單純是有人看他們不順眼,用迷煙迷住了犯案也是可能的?!?p> 童嵐不相信哪種迷煙能讓人在經(jīng)歷那么長時間的劇痛中都不醒來,還能除了雙腳不傷人分毫的。
合起扇子,輕輕搔了搔下巴,“要我說,這女子裹足有甚美處?畸形、丑陋、日日如踏刀刃活遭罪,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有半點美處好處?!?p> 白桃冷笑道:“丑陋的東西多了,人們就認為丑陋才是美;變*態(tài)玩意兒聚的多了,這變*態(tài)也能人人傳染了。除了限制女人的自由,這裹足習(xí)俗的風(fēng)靡,還不是那些心里齷齪又酸腐的文人推波助瀾的?為了滿足自己的變*態(tài)欲望真是害了不知多少女兒家,真該讓他們也嘗嘗這非人的苦楚。”
童嵐心中微微一動,“你說有沒有可能案犯就是這個目的?”
“你是說……”
“嗯。”
“那就能解釋的通了。那于小蝶慣唱旦角兒,平日里恨不得自己就是個女兒家,唱戲時更是踩著蹺扮成三寸金蓮模樣;方詢那人更不必說,是個十足的戀*足癖,還寫了本勞什子”《香蓮品藻》;最后那個老太監(jiān),更是個老而成精的妖怪,說是府里養(yǎng)著不少小腳女人……”
“說起來,我還真不大同情這幾個苦主。若是人犯的案子,我才懶得管;不過,要是鬼怪作祟,還非得咱出手不可。”白桃撇著嘴,一副懶散模樣。
童嵐點頭,“這次案子,我已經(jīng)想了法子協(xié)助你。”
白桃滿意地點點頭,突然神秘兮兮道:“這驢蹄男尸在義莊起舞的怪談可傳的夠久了,大街小巷傳的是越來越離譜了。我就不信邪,這人死的透透的還能起來跳舞?我這一查,你說怎地?”
“怎地?”
“我揪出那天去亂葬崗練膽兒的傻子和那個義莊偷東西的小偷仔細一問,原來是那尸體掛在了傻子的衣服上,那傻子嚇的魂都快飛了,哪里敢仔細瞧瞧,帶著尸體就跑出來了。在義莊那倆小偷又倒霉,趕上一只大耗子驚了尸。這尸體站起來動換了兩下,那倆小偷二話沒說就睡地上躺尸了。這人傳人,百傳千的,居然被編成那么多個繪聲繪色的怪談故事。”
童嵐笑道:“也不知這三寸金蓮的怪談現(xiàn)在傳出幾個本子了?”
白桃皺皺鼻子,“唉——,真想去茶樓聽書啊——”
童嵐笑意漸深,“等此案了了,我再請你去聽一回?!?p> “真的?不騙人?”白桃瞪圓了眼睛,亮晶晶地放著光。
“當(dāng)然。”童嵐忍不住問道,“你的俸祿也不低,每次捕妖還給犒賞,怎地囊中如此羞澀?”
“哼,你懂什么?”白桃傲嬌地將烏黑發(fā)辮一甩,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
夜深了,童嵐最后剪了剪燭花,準備歇下。
也不知自己使的法子是否能引那案犯上鉤。
不知不覺已然睡去。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童嵐似醒非醒,飄然而起,耳邊似乎傳來美妙的歌聲。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蓮花深處誰家女?送我一只青蓮衣……”清脆的嗓音回繞在荷塘間,童嵐在荷花池畔駐足,想看清是哪個采蓮女如此好嗓音。只見亭亭的蓮葉間,有一小舟上載著一雙鬟少女,烏發(fā)粉面,端的是天生麗質(zhì)。
船近些看,原來是一十一二的女孩兒,身形柔美輕盈,只輕輕一躍便踏上岸邊,只見她潔白的面龐上嵌著一對盈盈秀目,微微凹陷,更顯深邃。一般十一二的女孩身量未足,這女孩兒則身形高挑,一身翠色的衫子將腰身緊得不盈一握,水綾褲下的一雙玉足套在窄窄的粉紅小鞋中,好似兩只靈巧的小雀兒,露出尖尖鞋頭。
女孩兒將小舟也拖上岸邊,滿滿一下子的蓮蓬翠盈盈、嫩生生的煞是惹人愛。岸邊的小老板兒也趕上前來,爭著收購這女孩兒的蓮蓬。女孩兒看著自己的蓮蓬賣的好,更是笑盈盈的露出一對小梨渦兒。岸邊遠處的樹蔭里,立著一中年男子,旁邊侍著幾個隨從,男子望著女孩兒眼神中射出一股精光,仿佛要猛獸一般一口吞掉那女孩兒。看著女孩兒收拾好賣的的錢幣,蹦蹦跳跳地往家歸去,男子輕聲命令著幾個隨從,幾人應(yīng)聲而動。
不知為何,身邊人的模樣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在那女孩兒走遠后,身邊的背景都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童嵐只好跟在那女孩兒身后。“阿娘!孩兒歸來了,今天的蓮蓬又賣的好價錢!”女孩兒邊進屋子邊喊道。屋內(nèi)只有一美貌婦人,白膚深目,烏眉褐發(fā),聞言連忙迎了出來,“好夭兒,真真難為你了,要不是娘……”
夭兒一把捂住母親的嘴,說道:“阿娘,不許你總絮絮叨叨地說你的腳。阿娘不方便就一直歇著,夭兒長大了能養(yǎng)活阿娘!”
這婦人雙足受損,走路顛顛簸簸,不能外出,全靠這十幾歲的夭兒養(yǎng)家。夭兒人美歌甜,受到那些小老板們的喜愛,光靠賣蓮蓬便能掙錢養(yǎng)家了。
阿娘給夭兒端上飯菜,簡單的兩個小菜中居然有金黃的炒蛋,夭兒頓時喜的眉開眼笑,就著白粥吃的津津有味。正當(dāng)二母女在享受這平時難得的一頓美餐時,外面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夭兒不得不放下飯碗,打開門扉,只見外面立著一擦著厚厚白*粉的老婆子,見門一開便闖將進來,看見夭兒的娘便道:“夭兒娘,大造化呀!那孫老爺看中了你家女兒,準備娶她做個小星兒。哎呦,這不是,特意請我說媒來了。”
這媒婆把母女二人驚得目瞪口呆,看著她在院中抖落了一地粉末,才問道:“劉媒婆,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家小女今年還不滿十二啊,哪能嫁人呢?”那劉媒婆把手里絹子一甩,道:“要不是這青蔥兒似的年紀,人家這首富孫老爺能看得上你家?要不我說怎么是大造化哩!”
夭兒娘連連搖頭,“不可,不可,夭兒不能做妾。再說夭兒太小,那孫老爺比他爹都大,絕對不可?!边@劉媒婆見一時不能勸動夭兒娘,頓時怒了,“哎呦,您這好大的架子!人家孫老爺全城首富,看中你個胡姬的女兒,本是天大的好事。你倒好,推三阻四,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夭兒先見媒婆來訪,羞得躲進了屋里。但見這劉媒婆根本不懷好意,還敢辱罵自己的阿娘,于是一個箭步?jīng)_了出來,“老妖怪,休在這里血口噴人!什么貓三狗四的阿物,讓我去給他做妾?我呸,休想!”說著用手推搡著劉媒婆,一直把她推出門外,然后“咣當(dāng)”一聲摔上了門。這劉媒婆一口茶沒吃到,倒碰了一鼻子灰,罵罵咧咧地走掉了。
夭兒轉(zhuǎn)身去尋阿娘,卻發(fā)現(xiàn)她在那里默默垂淚。夭兒急了,趕緊上前安慰道:“阿娘休哭,夭兒已經(jīng)將那老妖婆趕出去了?!?p> 夭兒娘輕輕搖頭,嘆著氣道:“夭兒,都怪阿娘不好,拖累了你。要不是阿娘的腳被奸人所害,如今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如此受辱?!?p> 夭兒聽到阿娘又說起此事,不由得也嘆息起來,阿娘本是王爺府上最美貌的舞姬嬌娜,無論胡旋舞還是凌波舞都能一舞驚人,宛若凌波仙子般,讓男子為之動心,連府中的小王爺也拜倒在她的舞裙之下。
幾月之后,嬌娜居然懷有了身孕,本以為看在孩兒的份上,小王爺能給自己一個安全的居所,讓自己安全地產(chǎn)下嬌兒。沒想到,小王爺?shù)哪赣H聽聞了此事,頓時勃然大怒,認為小王爺貴為王族居然與低賤的舞姬有了私情,此乃奇恥大辱。于是命令家丁將嬌娜纖足打斷,趕出王府。又痛又羞的她趴在府外,希望小王爺念著往日的恩情和腹中的孩兒能有所幫助。誰知,那小王爺竟是個懦弱薄情郎,只命人匆匆丟給嬌娜一些銀錢,居然不曾來見她最后一面。
嬌娜拖著重傷的雙足,勉強找到了居住之所,養(yǎng)好傷后產(chǎn)下了女兒。本已了無生意的嬌娜望著懷里胎發(fā)烏黑茂盛的女兒,不由得潸然淚下,遂給女兒起名“夭兒”。后輾轉(zhuǎn)來到鄉(xiāng)下,用盡心血將她撫養(yǎng)成人。
劉媒婆走后不久,夭兒娘就病了,先是昏昏沉沉地睡,接著連米粥也咽不下了。夭兒心急如焚,揣上家里所有的積蓄,去鎮(zhèn)上給阿娘抓藥,幾服藥下去,一點見效都不起。好不容易央了一位大夫來給診脈,大夫道是急火攻心,加上本身的身體岑弱不堪,導(dǎo)致重病。若沒有個大價錢來抓藥問診,這病斷是好不了了。
夭兒得知結(jié)果,在街上無精打采的走著,只覺得前路黯黯。這時,街上的人流紛紛往一個方向涌去,嘈雜紛亂的人群傳出一個消息:天外仙來鎮(zhèn)里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