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師哥,發(fā)生什么了?”
有睡夢中的漢子一臉迷糊,朝著還在飛奔的張志師的背影喊道。
“海子來了!帶上娘們兒崽子快逃!”
張志師頭也不回,遠(yuǎn)遠(yuǎn)的喊了一句,只是“海子”一詞就讓漢子驚出了一身冷汗。
“婆娘,快帶大魚兒小魚兒跑咯!”
“臭男人發(fā)生么瘋,這五更天不睡……”
“海子來了!”
屋里傳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氖拜z聲,孩子的哭鬧聲和漢子的罵娘聲。
幾乎張志師經(jīng)過的村戶都在上演同樣的場景。
不提張志師的行動,少年這邊可要清閑得多。
面對不斷靠近的海子大軍,少年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手中斷刀的刀身。
纖細(xì)的手尖在半截刀身上密布的裂紋細(xì)細(xì)地摩挲著,像是在問自己又好像在問像易碎品一般的斷刀:“你說你,到底是經(jīng)歷了怎樣一場對戰(zhàn)呢?只剩半截就算了,上面還都是裂紋?!?p> 仿佛是安慰少年一般,刀身的裂紋泛著的幽紫色的光芒閃了閃。
“嗯?看來你也等不及了?唉,看來我就是個勞碌命,剛睡醒就要打上一架。不過活動活動身體也挺好的。”
眼中閃爍著血色光芒,手里斷刀一轉(zhuǎn),橫在身前。
白茫茫一片的海子,帶著咸腥味的陰冷氣息,朝著少年撲面而來。
少年只覺得體內(nèi)有一股氣息開始涌動,隨著氣息流遍周身,猩紅的光華逐漸覆蓋在身上。
當(dāng)手中的斷刀也覆蓋圓滿,身體便無師自通般,一刀斬向千萬海子大軍!
就見一刀赤色斬痕脫刀而出,前排的海子眼中的怨毒徒然凝固。
只剩下雙腿還在向前,沒幾步就失去了動力軟攤在地,濺起殷紅泥漿!
少年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笑了笑:“果然,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就能使用出來,不過這是天賦異稟還是什么東西?”
看著又靠近村子的海子,少年摸了摸下巴:“早知道問問那個中年大叔了,不過算了,管他呢,能殺死這些怪物就行。”
重新抬起斷刀,少年再次劈砍而下:“不過來來去去也只有這一招,看來得想辦法收集一下資料。”
在斬殺海子的途中,少年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手中的斷刀似乎在不停地吸納海子尸體中漂浮而出的綠色幽光。
仔細(xì)觀察,斷刀上的一處裂紋似乎在緩緩消失。
嗯,就是短了點(diǎn),大概有毫毛那么長寬吧。不過少年也很高興,總會變長變粗的嘛~
半個時辰中,少年不斷地?fù)]出赤紅刀痕,隨著界碑前的尸山越堆越高,他也逐漸感覺到疲憊。
“唔,全力施展大概半個時辰就是極限。雖然還能斬出刀赤紅刀痕,不過威力只有全盛的三分之一么?!?p> 雖然自認(rèn)為善良正直,可少年當(dāng)然不僅僅是為了幫村民拖延時間,更是為了探查出這具身體的能力門閥。
“村民應(yīng)該撤離的差不多了,該走了?!?p> 少年這樣告訴自己,一方面的確如他說的那樣,拖延的時間應(yīng)該夠了。
另一方面則是……遠(yuǎn)處那隱約帶有人的輪廓,卻長著一個像八爪魚似的有眾多觸須的腦袋,身體像是覆著鱗片的膠狀物,長著巨型的腳爪,身后還有一對狹長的翅膀的怪物。
光是看著它那臃腫肥胖的身體還淌著粘液的巨大的綠色身軀,少年渾身地血液如同凍結(jié)在血管一般。大腦不斷發(fā)出警示不可直視的警告,讓他不得不挪開雙眼。
“總有一天我會將你狠狠地踩在腳下!”
連看都無法觀看的感覺,讓少年內(nèi)心突兀升起的驕傲咆哮,萌生出這個念頭。
一刀將一只靠近的海子斬殺,少年不再猶豫,直接抽身離開。
……
阿妹揉了揉惺忪的大眼睛,整個人懶洋洋地窩在阿爸溫暖的懷抱中。
“阿爸,阿哥和志和呢?”
沒有回應(yīng),阿妹只覺得自己就像在那只和阿哥一起是乘坐在小舟,隨著海浪飄零著。
怎么會是這種感覺呢?阿爸要帶著我去哪里呀?
小小的腦袋里藏著疑問,于是她仰起小臉希望得到阿爸的回應(yīng)。
“呀!”
只是稍微抬頭,耳邊帶著初晨殘余冷氣的風(fēng)就凍得阿妹輕聲驚呼。
有些羞惱于這調(diào)皮的冷風(fēng),阿妹皺了皺小鼻子,稍微適應(yīng)了一會,這才看清楚上面那張熟悉的如同石刻般的面容。
那是一張只要看見,就仿佛能得到安心保護(hù)的臉龐,只是似乎比以前更加深刻了?
“阿爸,阿爸,你怎么不理阿妹呀?”
依舊是沉默,沉默得阿妹開始有些心慌,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過錯。
每次自己犯錯的時候,阿爸都不愛理人家的。
是晚上睡覺踢被子了?還是又尿床了?
對于已經(jīng)六歲的自己還尿床這件事,阿妹有些面上發(fā)熱。
不過如果真的尿床倒是好辦了,只要對著阿爸撒撒嬌,他總是很容易就哄好的。
“阿妹……這個世界對所有生靈都不友好啊?!?p> 阿爸沙啞的聲音說著聽不懂的道理,把還在糾結(jié)如何撒嬌的阿妹拉回了神。
“阿爸,我不懂?!卑⒚眯∧樁伎嗔似饋恚看伟纸痰目厥裁粗?,自己不明白都會挨一頓罵。
聽著懷里稚嫩的童音,張志師又想起不久前自己痛失的雙子,心頭如刀剮般抽痛起來。
是的,遷移的計劃失敗了。
并不是那名少年的拖延計劃出了問題,而是他們剛出村子沒多久,就遇上了另外一個詭異。
剛開始遷移還很順利,可在經(jīng)過連通鎮(zhèn)南和外界接軌的一座密林時,忽然起了一層霧氣。
沒有聲息,也沒有預(yù)兆,他抱著還在睡眠中的阿妹迷迷癡癡走出密林后,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村子里的人都不見了。
這時他才意識到,鎮(zhèn)南村這次的海子之災(zāi)并不是偶然,而是……兩只詭異的碰撞。
這樣的事情三百年前曾經(jīng)在北洲發(fā)生過,直到到現(xiàn)在那碰撞的殘響還使得北洲的黑龍鄉(xiāng)仍舊被列為禁區(qū)。
他很想回到密林中找回自己的兒子和村民,可他在外游歷的經(jīng)驗(yàn)告訴他。
這除了把自己和阿妹的性命搭上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冷靜,不,或者說是冷血,竟然毫不猶豫地逃離了密林。
早就在阿妹的母親逝世就已經(jīng)時流干了的眼淚,現(xiàn)在又重新濕潤了這個半生堅強(qiáng)男人的眼眶。
“阿妹,你聽我說。”
想象中的責(zé)怪沒有臨頭讓阿妹懵了一下,心中的雀躍還沒來得及化開,她就聽到阿爸前所未有的溫厚聲音。
只是那話語中的內(nèi)容讓阿妹來不及怒放的心花就瞬間枯萎了。
“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努力地過下去。”
張志師冷硬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苦笑,他抱著阿妹的雙手已經(jīng)悄然無聲地消失了一只了。
那是種很怪異的消失,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腥,就是這么憑空消失了。
就像是那個位置本來就不存在手臂一般。
本以為自己逃過一命,能夠撫養(yǎng)只剩下唯一的血脈長大,結(jié)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中招了。
這大概是自己拋棄了兒子逃命的報應(yīng)吧。只是留下這苦命的孩子,在這樣的世界里,又能怎么活下去呢?
張志師只是這么想著,心中就久久不能平靜。
雖然不知道阿爸為什么會這么說,阿妹那小小的心靈卻體會出了話語中的情感。
她慌亂地將臉頰重新埋進(jìn)阿爸溫暖的胸膛中:“阿爸……阿妹會很乖的,你不要丟掉阿妹!”
隨著腦袋逐漸清醒,阿妹也察覺到氣氛的異常了,兄長們都不見了,這要是阿爸也不要自己了,那該怎么辦呀!
張志師眼神暗淡,如果還有機(jī)會的話,那個父母又愿意拋下自己幼年的孩子呢。
他喘息著靠在了橋邊的支柱,只要過了橋,就能到隔壁的南興村了,至少能把阿妹托付給村子里的老友。
可是……
張志師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向前的能力了。
他的雙腿已經(jīng)在他坐下的瞬間,被不知名的詭異給吞噬殆盡了。
“不管是誰,誰來都好,老天爺,求求你給阿妹一條生路吧!”
興許是老天的垂憐,張志師死灰的雙眸重新明亮起來。
因?yàn)椤?p> 不遠(yuǎn)處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正信步朝著他的阿妹的方向走來!
“阿妹,你一定要記住我接下來的要求,知道了嗎?!”
阿妹本就慌亂地心神一顫,重新抬起臉來,才發(fā)現(xiàn)阿爸的雙腿和左手不見了。
即便是才六歲的她,雖然仍舊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可她也明白,阿爸要去找阿媽了。
淚腺瞬間崩潰,一片空白的腦子里只留下阿爸所說的“無論如何都跟緊那少年”以及阿爸最后如釋重負(fù)的笑臉。
那是自阿媽回歸海母的懷抱之后,阿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展顏歡笑。
少年走到橋邊時,張志師只剩下一雙帶著歉意期盼的眸子,在少年微不可察的點(diǎn)頭下,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唉~”
看著腳邊哭得昏厥過去的小煤球,少年無奈地摸了摸下巴。
“就當(dāng)是給自己追尋記憶的旅途找個伴好了~”
虛妄之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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