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沒有像其他同學(xué)留在大城市做兼職,我回到了在鄉(xiāng)下的家里,幫父母分擔(dān)一些農(nóng)活。
我今年剛好十八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大一,馬上迎來大二的生活。
在回家之前,心里好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呼喚我,牽引我。我已經(jīng)連續(xù)做了好幾天的夢,夢里都是黑的,只有一個白色的身影,看不清楚。我感到惶恐,因為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夢,既真實又虛無。
我家前面有一條河,河很寬,水很深。以前的河很茂盛,有魚有蝦,有小孩的嬉戲,也有婦人的搗衣聲。我也曾隨父親在里面捉到過螃蟹,摘過河里的荷花和蓮蓬。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光景。慢慢地,隨著生活的變化和時代的變遷,河早已被人淡漠。沒有了魚蝦,沒有了荷花藕葉,更沒有了群聚在河邊的歡笑聲,因為,村里的人走出去的越來越多,有時間看河的人越來越少。
聽村里的老人說,前幾年河發(fā)了幾次脾氣,淹死了幾個小孩。我覺得奇怪,河雖然有點深,但不至于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吧。老人也是搖頭嘆息,說自己也不知道??傊?,人們對河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轉(zhuǎn)變,喜歡,冷漠,再到害怕,它在人們眼中開始變得不詳。
我從來不信這些,只覺得人們心理作祟而已。
回家當(dāng)天,舟車勞頓,我很早就睡了。
我又做了同樣的夢,夢里依舊黑黑的一片,只有遠(yuǎn)處那個身影是白的,他的聲音溫柔又憔悴。
“周周,周周……”
他在喚我。
我以為他會像之前的夢,不久就會消失,可這一次,他沒有。他離我越來越近,他的氣息越來越強。
“周周,我終于等到你了?!彼脑挘p綿又詭異。
奇怪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卻醒不來。我好像,被困在夢里了。
我不能動,也不能叫。他走近了,我還是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得到,他身上的白衣服,不是現(xiàn)代人的服裝,而是白色的長袍。
心里的惶恐無法言喻,轉(zhuǎn)而,我落入了他的懷中。
他的身上太涼太涼,太冷太冷,好像一塊千年寒冰。突然,好像有什么東西輕輕舔了我的臉。這個時候,我看的很清了。
天哪,是一條銀白色的長蛇,它正纏繞在我的身上,一圈一圈,密不透風(fēng)!它的腦袋正挨著我的腦袋,嘴里正朝我吐著鮮紅的芯子,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它的眼睛像人的眼睛,但它的瞳孔,是藍(lán)色的!它的瞳孔幽幽發(fā)光,攝人心魄又詭異狡黠。
它在對我笑!
“??!”我大叫一聲,聲音沖破莫名的禁錮。
窗外,月亮很亮,我的床前落有一方月光,還有窸窣的蟲鳴和蛙聲在微微作響。萬籟此都寂,周圍安寧靜謐,正是人們在沉睡的時候。
我已經(jīng)從夢中驚醒過來,后背早已濕透,身上有一股殘留的冷意。
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為什么會這么真實。
應(yīng)該是夢吧,可能是電視劇看得太多。我重新躺下,可又害怕繼續(xù)剛才的夢境。
但實際上,我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夜再沒有做過夢。
早上起來,媽媽問我:“你昨晚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我搖搖頭:“沒有啊?!?p> 媽媽指了指我的嘴,問:“那你嘴那邊怎么紅紅的?”
我摸了摸唇角,好像是有一個小包。我把鏡子拿出來看,一愣。
我的嘴唇確實紅紅的,還有些鼓鼓的。我咧嘴一動,還有輕微的疼痛感。
難道真的被蚊子咬了,還有這么好色的蚊子嗎?
準(zhǔn)備放下鏡子的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額頭上多了一顆紅痣,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恐懼。
我叫住媽媽,急忙問她:“媽,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額頭上多了一顆痣,還是紅色的?”
媽媽神色疑惑:“沒有啊?!?p> “媽,你仔細(xì)看一看,是不是有一顆紅痣,就在我的額頭上?!蔽蚁驄寢屧偃_認(rèn),明明就有一顆紅痣在我的額間啊。
媽媽擦擦眼睛,睜大著看,還是搖頭。見我神情不對,她擔(dān)心地問我:“怎么啦,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事,媽,我剛剛逗你玩的?!蔽页冻鲆粋€調(diào)皮的笑容。她嗔怪了句“你這孩子,這么大還開老媽的玩笑”,之后就去廚房做飯了。
她走后,我呆在原地,心像凝滯住一般。剛才我只是安慰媽媽,不想她多慮而已。
紅痣是存在的,為什么只有我看得到?它是從什么時候長出來的?明明昨天還沒有的啊。
我感覺自己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迷茫又不安。
七月中旬的天氣太過炎熱,我家的老狗都趴在樹蔭下吐著舌頭哈氣,知了在拼命嘶吼,像是在發(fā)泄它對酷暑的不滿。我的爸爸躺在涼席上假寐,電風(fēng)扇朝他呼呼地轉(zhuǎn),媽媽也坐在一旁,扇著蒲扇。我們家還維持著過去的作風(fēng),一切古樸簡單,又顯得陳舊。我獨自坐在一旁,沒有風(fēng)扇,也沒有蒲扇,就靜靜地發(fā)呆。我不覺得熱,身上是溫涼的,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體質(zhì)偏陰,體寒,所以對熱的感覺不明顯。這樣也好,我不用因為太熱而渾身難受。
挨近傍晚,太陽快要落山,暑氣消減很多。霞光鋪滿天空,映出一個繽紛五彩的世界,美麗又祥和,比水墨畫美的太多。我忽然想去河前看看,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仔細(xì)看過它的景致。也許,它已經(jīng)沒有景致,但它承載了我太多的時光。
沒有和父母說,我獨自散步到河前。
河依舊很寬,水依舊很深。水面很平坦,沒有任何的點綴物,太平,太靜。余暉灑在它的表面,像是柔和的錦緞絲綢,又像是無數(shù)散落的碎金,波光迷人。我望著湖面,心里很平靜。這條河其實很可愛的,但后來的人們把它想得太難看。
看著看著,我覺得河水越來越藍(lán),越來越深邃。我心里的不安感又襲上心頭。為什么我覺得河水里好像藏著一雙眼睛,是深邃的藍(lán)色,它正注視著我。
天哪!我想往家里跑,因為我想到了昨晚的那個夢,夢里的那條蛇。它的眼睛是藍(lán)色的,是深邃的!
我的心里又被恐懼支配住,我想走,想跑,想逃,但是我的腿,我的手,我的整個身體都動不了。
藍(lán)色,金色,黃色,任何的彩色都開始消失。太陽,彩霞,田野,任何的事物都開始變得模糊。一團一團的黑色侵襲上來。我眼睜睜地看著無邊無際的黑色漫過我的頭頂,我的腳底。一眨眼的時間,我的周圍已經(jīng)被黑色掩蓋住,變得虛無。
“周周,周周……”
又是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呼喚,是同樣的場景。
是昨晚那個夢!我心里驚呼。難道我還在做夢嗎?
想起下面要發(fā)生的的情景,我想醒過來!醒過來!說不出話來,但我的淚水已經(jīng)流淌下來。
“周周,你在害怕嗎?”
從遠(yuǎn)處飄來一個白影,越來越大,越來越耀眼。
是一條銀白色的巨蟒!
我徹徹底底地看清了它的樣子。它昂著頭,有九米之高,身體大概有半米粗。全身是罕見的銀白色,渾身通透晶瑩,鱗片熠熠生輝。它的腦部圓滑小巧,眼睛和我夢中的一樣,是人一樣的眼睛,很大,很亮,瞳孔散發(fā)著藍(lán)寶石一般的光芒,神情魅惑又危險。它的嘴里吐著紅色的芯子,又長又細(xì),吐露的氣息太過詭異。
恐懼已經(jīng)遍及我的四肢骸骨,全身冰冷,我的腳筋在微微起痛。我真想把我的眼睛蒙住,可我的手早已動不了。
我看得見,它在對我笑。那種笑,我從未見過,既邪惡,又美麗,還有期待。
我可能已經(jīng)成為了它的獵物,它只要一口,就能把我吞入腹中。
可是,它轉(zhuǎn)眼又化成了男子。他披散著銀白色的長發(fā),藍(lán)眼薄唇,鼻梁挺立,膚白如雪。他的臉像是經(jīng)過精心雕琢一般,驚艷璀璨。白色的長袍飄然屹立,腰間系著一條黑色的綢緞,綴著金色的條紋。他的氣質(zhì)冷幽沉寂,但眉眼之間卻流露著妖艷魅惑。他既像仙,又像妖。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男子,震驚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他緩緩走至我的面前,凝神看我。
他笑:“周周,我等了好久,終于等來這一刻。”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他的瞳孔散發(fā)著異樣的藍(lán)光,讓我覺得神秘又危險。
我哆哆嗦嗦地張口:“你,你是誰?”
我竟然能夠開口說話了。
他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頰,摩挲著:“周周,記住,我叫銀。”
他的手太涼,我感覺臉上細(xì)碎的絨毛都豎起來了。
“你是,蛇,蛇仙?”,沒有說妖,我換了一個聽起來更加高級的稱呼。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沒有昏厥過去,而且還能這么勇敢地問他。
我想,要么我還在做夢,要么我就傻了。
我只問了這一句,他的眼神就變得凌厲。瞬息,他的頭發(fā)變成了墨一般的黑。
我詫然失色。他的頭發(fā),怎么會……
看到我驚訝的神情,他勾唇一笑,語氣陰森森的:“周周,你知道嗎,我的頭發(fā),平常都是白色的,唯獨生氣的時候,才會變成黑色?!?p> 我心里一滯,他的意思是,他現(xiàn)在生氣了?我說了什么他就生氣了?難道他不是蛇仙?
他陰晴不定的樣子讓我怕的不行,我的處境十分窘迫。
我只好試探性地再問他:“那你是?”
他直直地盯著我,從容不迫地吐出一個字:“龍?!?p> 這下我是真的懵了。龍?即便我沒有見過龍,但我已經(jīng)看到他的真身就是一條巨蟒,怎么也不可能會把他看做是龍。如果他真的是龍,我可能做夢都會笑醒,可他偏偏是我記憶深處最怕的生物。
我不討厭蛇,但我害怕蛇,從小就是。一看到蛇,我嚇得就要魂飛魄散。
“你不相信?”他笑的時候像一朵綻開的罌粟花,迷人又危險。他看向你時的眼神像是一個無底的漩渦,把你卷進去,輕而易舉窺探到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我不敢搖頭也不想點頭,脖子僵在那里。
他的兩顆尖牙露出,鋒利的我覺得一口就可以把我的脖子咬斷。
“周周,我想咬一口,好不好?”他的聲音在誘惑我。他的眼睛里映著的是我,一個面色蒼白,泫然欲泣又悶不吭聲的我。我的臉上干干的,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先的淚水早已干涸,只殘留兩行淚痕。
他把他的尖牙收了回去,打量我,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周周,你以前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勇敢?!?p> 以前?難道他以前就認(rèn)識我?
腦海里忽然想到什么,我壯著膽子對他說:“我是龍庚年出身,意味著我也是龍,如果你真的是龍,你就不應(yīng)該傷害我?!边@話雖然沒有什么道理,但通過我一本正經(jīng)地講出來,也許可以蒙騙一下他。
他一怔,旋即一笑:“周周,我知道你是龍年出生,我相信你是龍。”
見他得意的神情,我感到茫然,對他的話一頭霧水。
他接著說,語調(diào)特意放緩,神情曖昧不明:“所以,我才說自己是龍。這樣,在名義上,我就可以和周周成為良配了?!?p> 他的最后一句話把我震住了。良配?人和蛇?聽起來如此驚悚。
“你……”我呆愣地看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所以,他方才,是在騙我?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蛇的。
他看著我發(fā)笑,眼神意味深長:“周周,我太寂寞了。”
“周周”兩個字從他的舌尖幽幽逸出,旖旎又陰森,我渾身燥熱又發(fā)怵。
四周太黑太黑,聽不到一點兒聲響,安靜的可怕。除了他,我看不到一點光亮。這里,像是另外一個空間,只存在我和他,沒有任何出路。
他說話時眼角上揚,有著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放到眼前端詳。他的樣子太過奇怪,仿佛看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我真害怕他猛然把我的手咬掉,那種場面我不敢想象,但我知道一定很疼很疼,會疼到我的眼淚都止不住。
“周周,陪我去下面好不好?”他是在請求我,可我聽不出其中的委婉。
下面?哪個下面?我倒吸一口冷氣,感覺血液都快凝滯住。
“哪,哪里?”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他,不希望聽到我不想要的答案。
就在這一剎那,我驚慌地看著我的手,它正漸漸變得透明。
他的唇湊到我的耳邊,吐著冷氣,我似乎聽到“嘶嘶”的吸氣聲:“我住的地方,在水底。”
我早已失色,駭然無措地磕巴:“我,我不會,不會水?!眲e說我不會游泳,即使會,到水底待一會,我就可以去見上帝了。
他一臉的天真無邪:“沒有事,我只要帶著你的人下去就可以了?!?p> 意思是,不用管我是生是死,只有有我的軀體就可以了嗎?
他再怎么寂寞,可一具死氣沉沉的軀殼陪在他身邊,那還不是很冷清,甚至,詭異至極。我無法描繪那個畫面,光想一想,我全身的汗毛就會立即炸起。
“可以不去嗎?”說再多也沒用,我也要說出來,這是我求生的本能。
噢!他的頭發(fā)更黑了,黑的我感覺都可以滲出墨汁,仿佛我觸到了他的逆鱗。
“當(dāng)然,不可以?!彼卮鸬煤軟Q絕,不容置疑。他還是保持著奢艷的笑容,但眸子里卻含著火與冰。
我看著我的身體,從手到腳,一點一點地近乎透明。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年我八歲。
“周周,小心蛇!”爸爸在叫我。
我驚慌失措,差點掉進河里,還好拽住了河邊的一叢草。我回過頭時,看到爸爸手里正擒著一條小白蛇。它只有半米長,身子看上去又軟又滑,渾身雪白,可以看出來,它是一條幼蛇。奇怪的是,它的眼睛沒有睜開,像是在睡覺。可是它還在爸爸的手中扭動著身子掙扎,難不成,是一條盲蛇?
爸爸納悶道:“我怎么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蛇?”
我踉蹌跌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眼淚汪汪。我怕蛇,六歲那年被一條黑蛇咬過,從此留下心理陰影??墒沁@條小白蛇,我又莫名的覺得有一點可愛。
爸爸知道我對蛇的恐懼,準(zhǔn)備把它打死,我勸住了爸爸:“爸爸,它太小了,放了它吧?!庇幸话胧呛ε?,還有一半是出于小孩子的同情和善良。爸爸把它往遠(yuǎn)處水里一扔,它很快就不見了。
“周周,周周……”有人在喚我。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張妖孽的臉映入眼簾。
“啊!”我大叫一聲,推開他。他沒有動,任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的頭發(fā)是銀白色的,但兩鬢的兩縷長發(fā)是藍(lán)色的,和他瞳孔的顏色一樣。此時的他笑意吟吟,溫柔又優(yōu)雅,沒有半分戾氣。
他好像換了一個人。
我躺在一張鵝卵石鋪成的石床上,又冷又硬,硌得我后背疼。我蜷縮住,警惕地看向他:“你是?”
他無奈地?fù)u頭:“周周,只有一會兒,你就不認(rèn)識我了嗎?我是銀啊。”
我不是完全不清楚,只是覺得不像他。
環(huán)顧四周,皆是陌生的景象。貝扇制的桌椅,水草晾的簾子,還有珍珠點綴的窗戶。窗外,我能看見有很多游魚,大多是黑色的,還有白色的。有調(diào)皮的小魚在床前向我眨眼,吐了一串泡泡就閃不見了。再仔細(xì)看,我還能看到游弋的龍蝦,螃蟹,泥鰍,黃鱔,還有水蛇!
我向后躲了躲,不敢再看。
我戒備地看著一旁的他,問:“你想干什么?”
他溫和的笑里透露著狡猾。他不說話,輕輕點了點手指。
一瞬間,天翻地覆,我們所處的空間成了古代的婚房,可顏色不是紅色,而是藍(lán)色和青色的交織。地上遍及著小小的野花,看上去,猶如滿天繁星。
青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他白色的袍子成了青色,我原本的短袖成了藍(lán)色的長紗裙。
他坐在塌前,凝神注視著我,眼底漾著無限柔情。
他笑:“周周,你今年十八了?!?p> 我茫然一片,嗯,我的確剛過了十八,就在兩天前??墒牵@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他嘆然:“我已經(jīng)等你等了三千六百五十年了。”
我迷惑不解,
他的眉梢染著一絲寂寥:“你們?nèi)碎g的一天意味著我在這里的一年。從八歲到十八,我在這里已經(jīng)度過了漫長的歲月?!?p> 他說到這里,我恍然醒悟:“你就是那條小白蛇?”
他還是含笑不語,但眉宇間的神情已經(jīng)告訴了我答案。
小白蛇成精了?這是報仇還是來報恩?
他伸出手,指尖在我的額頭上抵?。骸斑@顆紅痣,是我在你八歲那年點的,到了十八歲就會顯現(xiàn)出來,它的出現(xiàn)意味著我會來找你。只有你能看得見它,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在我身邊,我可以拿掉它了。”
原來是這樣,遇到小白蛇的第二天晚上,我朦朧中似乎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我額間涼涼一觸,我以為在做夢,沒有在意?,F(xiàn)在知道了真相,發(fā)現(xiàn)我竟然這么早就被盯上了,心里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那么這么看來。我之所以時常會感到身體發(fā)冷,也和他離不開關(guān)系了。那我的嘴唇是怎么回事?陣陣寒意襲來,我不敢細(xì)想。
“周周,我守在這里,等你回來,已經(jīng)等得太久,以至于我都快忘了時間?!彼熳∥业氖郑槊}脈,語氣如情人般的呢喃。
我勉勉強強露出笑容,對他說:“那你,可以不用等的啊?!?p> 我的媽呀,他等我作什么?沒有覺得感動,我是心慌得很,總感覺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語氣固執(zhí),神情變得像一個孩子:“因為我要等,等周周你回來和我成親。”
成親?!這個詞語,古老又奇異,我如遭晴天霹靂。人和蛇?成親?我可是二十一世紀(jì)新新人類,怎么會遇到這么“神奇”的事情。
“為什么要和我成親?”我瞪大著眼睛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把鬢前的那縷藍(lán)發(fā)纏繞在之間,神情深不可測,似在撩撥:“因為要繁衍后代。”
繁衍后代?人和蛇生出來的是什么?我不敢想象,心里亂成一團。我怎么可能會給蛇生孩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神志清醒一些。他想要繁衍后代不就是自然界的生物到了發(fā)情期要進行正常的交配嗎?
拿出科學(xué)的氣勢,我對他說:“人和蛇是不能正常繁衍后代的,你可以和你同類族的雌性進行合適的配偶?!?p> 他一點都不受我的影響。笑意很深,真切地看著我,好像單純地在聽我講笑話似的。
我說完后,他頓了頓,和我說:“周周,我已經(jīng)錯過了蛇的正常繁衍期,雖然有,我也不愿意。”
“為什么?”我問他。
他的眸子里的藍(lán)像水晶一樣,折射出粲然的星光:“周周,因為我只想要你?!?p> 我的心弦被陡然撩起。
他起身,走到窗邊,身影勾勒出說不出的落寞寂寥。他的側(cè)臉,顯得憂郁又專注,隱約泛著迷蒙的美感。
他用著一種略顯滄桑的語氣和我說起:“周周,因為是你,我才愿意一直等。我不是一般的蛇類,它只是我的另一種形態(tài)。我可以不用繁衍,因為我會一直活著,永生不滅?!?p> 我愕然望著他的背影。
他繼續(xù)和我說著,像在吐露自己的心聲和回顧往年的時光:“這里,越來越冷清。慢慢地,什么都消失了,沒有魚,沒有蝦,沒有荷花和扇貝,沒有水鳥和人聲,連水聲,都漸漸停住。我的同類,也都逐漸稀缺。周周,我在這里太孤單,可是我,走不了?!?p> 我疑惑不解:“可是我之前在窗外看到很多的魚,還有螃蟹龍蝦。”
他轉(zhuǎn)過身來,朝我澀澀一笑:“那都是我變出的假象,真正的,這里只有我?!?p> 走至我的面前,他環(huán)住我,語氣明朗傷感:“周周,我知道,你也會離開這里的。你會越走越遠(yuǎn),你的心,不會留在這里,因為外面有更大的世界在等你。”
此時此刻,我終于知道他在說什么了,心底隱隱作痛。
褪去斑斕的外表,他的心里,住著無限的惆悵和孤獨,還有,自己的堅守。
“周周,給我生一個孩子,好嗎?”他的眼神寵溺,近似哀求。
萬萬沒有想到會這樣,我惶恐地看著他。他得意又狡黠,眼眸幽幽閃著光芒。
“你和我的孩子會和我一樣,他可以變成蛇和人,最終歸,他和我一樣,是神靈?!闭f著,他的尖牙不禁又露了出來,我哆嗦著,覺得頭皮發(fā)涼。
他是神靈?神靈在我心中一向美好純潔,而他卻讓我捉摸不透,忽好忽壞。
見我呆懵惶惶的樣子,他把利齒收回去,笑得一臉燦爛:“周周,你還是這么容易被嚇唬。”
我稍微松了一口氣,惱怒又羞愧。
“周周,生孩子一點都不難。”突然,他把我推倒,他的手扣住我的手。這時,他的氣息變得溫?zé)崞饋?,不似之前那般清冷?p> 四目相對,他凝眸看著我,眼里有說不出的情意。
現(xiàn)在我的臉頰肯定燒的通紅,惶恐,不安,又窘迫。
他撐著上身,好笑地看著我,用手點了點我的額頭:“周周,為什么你的臉這么紅啊?!?p> 廢話,要這樣你的臉能不紅嗎,偏生他長得又那般好看。
我瞪他,右手中指上有點痛?;剡^神時,他已經(jīng)坐起來,向我展示他手掌上空懸浮住的一滴血:“周周,這是你的血哦?!?p> 我疑惑他的舉動,問:“你要我的血作什么?”
他把他的食指咬破,擠出一滴血,拿了一顆明珠放到我的眼前,把我和他的血滴在明珠上。剎那間,明珠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我睜開眼看時,地上有一顆西瓜大小的琉璃球,里面有一顆小小的青色的種子正在孕育萌芽。他把這顆琉璃球放到一個碩大的貝殼中,合上它。
他走過來,有一半的頭發(fā)成了藍(lán)色。欣喜和期待在他的臉上顯而易見:“周周,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只要這顆種子發(fā)芽,我們的孩子就可以誕生了。他是一個男孩,你說,我們給他取什么名字呢?”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我還沒有緩過來。
看著我混沌的樣子,他突然抱住我,聲音低啞,有些哽咽:“周周,你是不是在責(zé)怪我沒有經(jīng)過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了這個決定?”
“我沒有想要傷害你,這個也不會傷害你一絲一毫。我們不可能會在一起,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彼穆曇敉钢鴤校骸耙院蟮臍q月里,你的人生里不會有我,但我漫無邊際的世界里,只希望有你的一點念想?!?p> “周周,我愛你?!?p> 我的眼淚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流了下來,心里有一處地方轟然崩塌。我這時才意識到,他愛得太寂寞。
我說:“那就叫他暖?!币院蟮臅r光,希望他能給你帶來一點溫暖。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點頭同意,我的肩上,似乎有些濕潤。
“周周,我想帶你去看河底的月亮?!?p> “好。”
他帶我去了一處荒漠,河里竟然有荒漠啊,我感到很意外。
我們坐在荒漠上的小土堆上,靠在一起。沒有了恐懼,我現(xiàn)在心里很平靜,還有一絲說不出的情感。
“真的會有月亮嗎?”還沒有看到月亮,我有些懷疑。
“有啊,周周,我們耐心等一等,這里看到的月亮,是最美麗的?!彼男]有了張揚妖惑,溫柔明媚,動人的如同春日的暖陽。我想,這才是他最動人的笑吧。
“為什么你的頭發(fā)全部變成了藍(lán)色?”我對他頭發(fā)的變色速度感到震驚。
他把我的長發(fā)拉下,一側(cè)順著他的肩沿落下。他的指尖輕輕一纏,我的一縷黑發(fā)和他的一縷藍(lán)發(fā)卷在一起。他說:“因為我最高興的時候,頭發(fā)就會變成藍(lán)色?!?p> 我微怔,后知后覺地一甜。
“快看,月亮升起來了!”我歡叫起來。
一輪明月慢慢地升起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大,那么亮的月亮。晶瑩飽滿,明亮動人,感覺我觸手可及。
我扯住他的衣袖,回頭看,發(fā)現(xiàn)他眼里盈著淚水,他的淚水,是藍(lán)色的。
“周周?!彼趩疚遥@一次的聲音,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動情,更加憂傷。
“周周,你的眼里的月亮,是最漂亮的?!?p> 他的夸贊讓我聽出一絲不舍和苦澀。
果然,所有的美好下都藏著心碎的現(xiàn)實。
他笑著流淚:“周周,這一次,我們的緣分真的結(jié)束了,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你會忘記我,但我不會,我會一直一直,記著你。”
“回去吧,周周,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彼穆曇粼絹碓娇~緲虛弱。
我想抓住他,可什么也抓不住。意識,再一次模糊,我的唇角,被誰輕輕吻了一下。
原來我的十八歲,是新的開始,也是我和他的結(jié)束。
“周周!周周!”是媽媽的聲音。
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河邊,眼角還掛著淚滴。
“我這是怎么呢,為什么脹脹的?”我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剛剛做了一個夢。
做的是什么夢?我記不清了。天都快黑了,我得趕緊回去吃飯了。
假期結(jié)束,我回到了學(xué)校。去的第一天晚上,我夢到了我的十歲。和小伙伴嬉鬧時,有一個調(diào)皮的小男生不小心把我撞到了水里。
他們驚慌失措,而我不會水,只能拼命掙扎,下沉的速度越快。這時,好像有一個人把我抱住,往上送。爸爸趕來了,把我撈了上去,村里人說我,福大命大。我不知道,我的耳邊只回旋著一個聲音:“周周?!?p> 八歲到十八,我再也沒有碰到過蛇,每當(dāng)月光下傾時,我恍惚間總覺得床前有一個身影,清冷無聲。
十八歲以后,除了十八歲那年做了十歲的夢,我再也沒有做過夢。莫名地,我覺得我的記憶缺了一角。
今年,我二十五歲,在外工作多年??墒墙裢恚彝蝗缙鋪淼刈隽艘粋€夢。
夢里,我看見了我家前面的那條寬寬的河。
“周周……”是男子輕柔的呼喚。
我回過頭,隱約看到一個藍(lán)發(fā)白衣的男子,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小男孩,藍(lán)發(fā)青衣,笑容可愛。
我好像聽到他叫了一聲:“媽媽?!?p> 就這一剎那,我從夢里醒過來。摸摸枕頭,是濕的。我的心里微微作痛。
周周?這兩個字,似乎是我聽過最動情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