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溝村依山而落,綿延幾近十里,擁有著廣闊的沃土良田,但這些田地大多都?xì)w徐明珠所有,村民們靠著租賃田地耕種為生,一年下來所產(chǎn)的糧食大半都要充作地租,偶有災(zāi)年全部收成都不夠交租的!
今年夏逢冰雹,雨水也多了些,地里的糧食作物產(chǎn)量無幾,秋收之時(shí)沒交清的地租被算上利息寬限到了年底,有些本事的人靠著給徐明珠打些零工抵清了地租,年關(guān)已近還是有許多農(nóng)戶根本拿不出租金,林海家就是這般……
太陽上了枝頭,林海家的大人孩子們也都爬了起來,因?yàn)橥跏线@兩天“服了軟”,林海做什么也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一大早他便領(lǐng)著老二去到了山上,今天是劉氏圓墳的日子。
老三跟著狗娃子他們出去玩了,老四好像是有些不舒服,一直吭吭唧唧的,老大雖然頭疼但好在高燒不再反復(fù),他裹著林月芬的大花棉襖,閉著眼靠墻的坐著,在二叔家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總是覺得特別不自在渾身難受。
王氏嘴上服軟,可心里可是非常的不忿,趁著林海上山,她從鍋里端出了林海為老四準(zhǔn)備的玉米糊糊,越看心里越氣,“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憑什么給你吃,餓死你個(gè)小鬼種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端著碗進(jìn)屋坐在了炕沿上,看著吭嘰的老四“關(guān)切”的問到:“沒娘的孩子可真可憐,你餓嗎?”說完,他舉起碗一口氣喝了個(gè)干凈,喝完后她擦了擦嘴,滿意的帶著一絲壞笑,“就不給你喝,就因?yàn)槟銈儙讉€(gè)鬼種,你看把林海能的,我偏不讓你們?cè)谖疫@好過!”。
老大星眼看著王氏的一舉一動(dòng),耳聽著這惡女人的咒罵之言,他非常氣憤,小聲的喘起了粗氣,隨著呼吸他的耳朵、眼睛甚至是整個(gè)腦袋都伴著疼痛。
老四哭了起來,王氏進(jìn)屋罵了兩聲便又走了出去,老大聽著哭聲有些心疼,強(qiáng)忍著疼挪到了老四身邊,緊咬著牙根拍起了老四的肩膀,可不知為何,這孩子越哭聲越大,吵得老大的腦袋更加脹痛,竟也跟著哭出了聲響。
“你哭啥?你們倆哭啥?愿意哭喪回你自己家哭去!”王氏進(jìn)屋大聲的咆哮起來,手里拿著笤帚朝老大屁股便打了兩下,“我他娘的不欠你們的,想讓我給你們吃的,你們也得先給我掙出來,想讓我白白的伺候你們,門都沒有!”
老大心里恨,側(cè)著腦袋看向王氏,可他現(xiàn)在連瞪眼的力氣都沒有......
王氏嫌吵,出了屋子走出院門,立在墻邊曬起了太陽,屋里,老大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挪下了炕,他不想在這被人罵,想著出門回他自己的家......
不想,剛把老四抱在懷里,王氏一路小跑的沖進(jìn)屋子,她搶過了老四,瞪著眼睛對(duì)老大小聲說到:“你給我上炕去躺著,敢和你二叔說些有的沒的,去,不老實(shí)的你看我不揍老四!”
老大不知王氏為何如此,耷拉著腦袋不想說話,立在墻根倚著閉上了眼睛。
林海回來了,聽到院子里有響動(dòng),王氏噌的一下就竄到了炕上,抱著哭鬧的老四作出了正在喂飯的姿態(tài),她還把那沒舔干凈的碗抬在手里,故弄玄虛的大聲嚷嚷著:“都吃飽了你還哭啥,這孩子,就不是個(gè)讓人省心的料!”
林海聽到老四的哭聲急忙跑進(jìn)了屋子,但見王氏抱著老四,他稍安了心,還以為王氏真的善待了老四。
林海又看了看站著的老大,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燒就好啊,多走動(dòng)走動(dòng)也好的快些!”他又誤以為老大站著是因?yàn)闊肆讼牖顒?dòng)活動(dòng)。
王氏也害怕老大說出剛才的事,急忙開口轉(zhuǎn)移林海注意,“你看,你看這碗,一口氣全吃了,就差舔碗了!”她展示自己喂孩子的成果,抬著那只剩零星粥沫的碗向林海炫耀起來,
一聽這話,再看那碗,林海皺了下眉頭,“這是給他倆吃的,你......你不會(huì)都給老四吃了吧!”
王氏覺出不對(duì),立馬改口,“沒......沒啊,我就是給他倆吃了,嗯......老大吃的多,小家伙沒吃多少!”
看王氏有些慌亂,林海穿著鞋就上了炕,一把搶過了王氏懷里的老四,掀開那厚重的包裹,只見他那肚子圓滾滾的,摸上去還有些硬,“你看這肚子鼓的,你也養(yǎng)過孩子,這點(diǎn)事你都不懂?怪不得他這么哭鬧,吃撐著了!”
王氏呆呆的看著林海,心里好不委屈,自己的謊話沒編的圓滿,確實(shí)這般大小的孩子吃不了這么多,可那糊糊是自己吃了沒喂給老四,他那肚子怎么就鼓起來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你看這肚子,又硬又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林海一邊揉著老四的肚子,一邊瞪著王氏斥責(zé)著她,“你去,再去給老大弄一碗,老四要是撐壞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氏不敢辯解,灰溜溜的下了地,其實(shí)老四那肚子是因?yàn)樵诹衷路壹页粤擞衩撞曜又?,昨天又吃了些其他的東西,堵在肚子里沒有消化,可憐王氏自作孽為別人背了鍋。
王氏起鍋熬粥,嘴里也沒閑著,一個(gè)勁的墨跡,“我不是也是著急忘了嗎,他想吃我就喂,也沒在意吃多吃少,以后我可不給管了!”她還在瞎編。
林海在炕上揉著老四的肚子,老四還是哭鬧不停,哭的林海心里也不是滋味,默默地他也抹了兩把淚。
老大也終于是站不住了,側(cè)身的坐在了炕上,正在這時(shí)院里傳來了一聲喊叫……
“林海在家嗎?年底了該交租了!”
人未進(jìn)屋話先入耳,林海聽到那話心里咯噔一下,可不是嘛,快過年了,地主是該來收租了。
林海家與外人打交道那都是王氏的事,一聽來了人王氏立馬扔下手的中柴火走了出去。
“是大叔啊,快進(jìn)屋暖和暖和!”
來的是地主家的賬房劉文軒,看年紀(jì)不過四旬左右,但同村的住著多少沾親,依著輩分王氏是該叫他一聲大叔。
劉文軒擺了一下手,“不了不了,連本帶利的把賬紙給你,你找個(gè)明白人看看,沒事的話明天就去把租子交了吧!”他腋下夾著一塌紙,抽了最外的兩張遞給了王氏。
接過賬紙,王氏臉上也犯出了難色,家里沒錢,所剩的糧食也都見了底,根本沒什么東西能抵了那租金,她不識(shí)字可還是拿著兩張紙來回翻看,心里其實(shí)在想著怎么拖延。
“一張是你家的,另一張是你大哥林江的,你都找人看看一并掏了吧!”
劉文軒說了一句轉(zhuǎn)身便要走,王氏聽了那言語立馬將他喚住,“哎,你別走,憑什么要我給他掏?”她一臉疑惑,語氣略顯生硬。
劉文軒一回頭,看王氏瞪著眼也生了不快,“你別和我說憑什么,也別和我瞪眼,我就是個(gè)傳話的,徐老爺說了,你大哥大嫂死了,那這賬就得是你家的,誰讓你們是親哥們呢!”
“憑什……”王氏又要問憑什么,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大叔你還不知道我家的情況嗎,再說也沒那道理啊,他吃飯?jiān)趺匆医o他掏租!”
“這話你問不著我啊,再說你咋也得讓徐老爺過年不是,你順了他的意以后租你點(diǎn)肥田,兩家的就都賺回來了,你得會(huì)算個(gè)大賬!”
王氏攥著賬紙,手都打起了哆嗦,徐明珠吃人不吐骨頭,他定下的事沒人敢違背,若因?yàn)檫@事把他惹惱了,被打斷胳膊腿的都有可能發(fā)生,可眼下她是真拿不出哪怕是一家的地租......
“大叔,要不.....要不你和徐老爺說說,我們......我們年后給行嗎?”
聽王氏這么說,劉文軒偷偷地笑了一下,“徐老爺也知道你拿不出租,給你擺了個(gè)道,你們兩家的房子抵你兩年租,你們搬出去把房子給他,今年明年都不用掏租!”
王氏一聽立馬嚇的張大了嘴巴,“???那......那可不行啊,大叔,那......那我們不就沒地住了嗎?”
“早給你想好了,南胡同溫老九的房子,老爺白給你們,現(xiàn)成的搬過去燒點(diǎn)火就能住!”
劉文軒說完揚(yáng)長而去,王氏也傻了眼,兩套院子換兩年地租,這也太不公平了。
徐明珠明擺著蠻橫不講理,他早就看上了林家兄弟的這兩套院子,這里臨山靠水是養(yǎng)牲口的好地方,可他又不想付出太多的代價(jià),眼下他知道林海沒錢,再加上他嫂子也死了,以地租施壓正是撿便宜的好時(shí)候,可憐了林海,老實(shí)巴交的“天降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