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伢子在聽到尤稚肯定的答復(fù)后,一時間心里也美滋滋的。
大堂里苗人與漢人十分融洽,只消一會的功夫連酒拳都劃上了。滕伢子沒有喝酒,他也沒空肚子與眾人吃東西,一雙鬼精鬼精的眼珠子開始打量起這些貨郎的隨身刀具。
嘎毅身后放著的是一柄極細(xì)且長的苗刀,這樣的刀滕伢子也只是在畫里瞧見過。這柄苗刀刀鞘繪著蒼松,在刀柄上似乎還有幾個漢字,滕伢子識字不多,這四個字里他只認(rèn)得一個“安”字。
隨后他又看見其他人所帶刀具,雖也有這細(xì)長樣式的苗刀,卻遠(yuǎn)沒有這把精美,而更多的人使的是一種看著寬厚略彎的刀。
“小哥在打量什么呢?”嘎毅看見了四處張望的滕伢子故而發(fā)問。
“我看你們帶著的刀似乎都不太一樣,所以心里在琢磨這幾種刀具啥才是正宗的苗刀。”滕伢子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告訴了嘎毅,“都說咱南疆苗刀是天下有名的利器,今日才得一見故而想知道這些刀什么才是正宗苗刀。”
嘎毅早已經(jīng)放下了碗筷,他本是盤腿而坐,只一個用力便站了起來。
嘎毅的雙腿顯得格外粗大,腰盤極穩(wěn),這是頂尖鐵匠才有的。尤稚暗暗打量著他,這樣一個工匠是稱得上鑄造師的,他從云嶺十八寨來,想必是極為受到那邊苗疆人的尊敬,看他的氣息也是一個常年習(xí)武的人,談吐不凡怪不得能當(dāng)這首領(lǐng)。
但苗疆那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都知道,那烏圖也與馬鍋頭交情不淺,只是這樣一個鑄造師他竟然從未有過聽聞。
嘎毅走到自己苗刀旁,眼神里迸發(fā)出了一團(tuán)火熱,只是這一團(tuán)燃在心里的烈火旁人是瞧不見的。
他俯身將苗刀拿起,轉(zhuǎn)身的時候滕伢子清楚的看見這刀竟然連刀鞘都沒有沾一滴雨水。
“既然幾日有緣結(jié)識鎮(zhèn)山幫的好漢,我也就說說這苗刀的緣故?!?p> 他緩緩地坐了下來,用一種極虔誠的態(tài)度將刀立在懷中。
“唰!”的一聲,一股寒光閃過,一股劍風(fēng)將大堂里的明火搖晃了甚久。
無論是貨郎還是馬幫伙計,眾人都呆若木雞。一個半袒露著胸肌的苗族漢子手中的牛角竟然滑落了下去,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嘎大叔還有這么一手。
馬幫里的兄弟們吃的驚不比他們少,這樣的寶物他們也是第一次見。
拔劍寒光現(xiàn),驚眾人無聲。
滕伢子心里猶如翻江倒海,這樣的場景他以前只見過一次,還是兩年前在馬幫的祠堂,不過那場面可比這刀發(fā)出的大得多。
“這刀喚作有苗十八,是安陵君親手打造的第十八把苗刀。”嘎毅將刀把展現(xiàn)給眾人看,“這上面的四個漢字寫的就是安陵親鑄?!?p> “嘎大叔,咱這苗刀咋寫著漢文?”一個貨郎發(fā)問。
“其實(shí)是你們久居南疆不知道世事,苗刀本是中原刀,是千年前安陵君所發(fā)明。”他嘆了一口氣,“這刀前身為隋御刀、儀刀,天下的刀沒有比這苗刀更修長的了。”
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靜靜的聽著嘎毅說著苗刀的故事。
“這苗刀所鑄之法在天下曾廣為流傳,但不知道為何當(dāng)年有一場巨大變動安陵君被迫逃往尚為蠻夷之地的南疆?!?p> “安陵君的弟子四處流亡,中原匠人再無鑄造苗刀之方法,他們只能鑄其形卻無其意,他們組織了大量的人四處尋找安陵君后人想知道苗刀鑄造之法,但一個都沒有找到?!?p> 滕伢子眼睛亮了起來,“嘎大叔,所以你知道苗刀的真正鑄造之法了?”
尤稚狠狠的瞪了滕伢子一眼,讓他不要多話。
嘎毅點(diǎn)了點(diǎn)頭,“安陵君逃往至南疆后,與幾名弟子躲在了深山里,以捕魚、捉獸為生,他們教會了苗人鍛刀,苗人也因此鍛造出了自己的苗刀,但這算是真正苗刀的分支,可以喚作苗彎道。”
“我因?yàn)橐恍C(jī)緣巧合,得了這刀,又會些打鐵鑄刀的法門,便在寨子里當(dāng)了個鐵匠,大半輩子也沒啥名頭,也就是寨子里的年輕人們都尊敬我一聲嘎叔?!备乱爿p輕的將刀收了回去,閉口不言。
尤稚行走江湖多年,他知道這是嘎毅不愿過多談及這刀的細(xì)節(jié),這嘎毅也不會是表面上的這么簡單,他心里莫名的涌出了一個想法,這嘎毅不是苗族人。但他也不會多問,嘎毅將這寶物拿給他看是當(dāng)他做了朋友,他自然不會讓朋友難堪。
“原來苗刀還有這么一段往事。”尤稚抱拳,“今日可算是漲了些見識?!?p> 嘎毅說道:“這些故事并未有人禁絕,在中原也能聽到,只是安陵君為何逃亡,這事情至今沒有說法。”
“我們同嘎首領(lǐng)一齊前往七十二萬山,相信一定能將眾兄弟都帶回來的?!庇戎芍栏乱惴浅H耍睦镆呀?jīng)掀起了波濤,嘎毅身上的氣勢,比老馬鍋頭還要大上三分。
眾人又是一陣寒暄,隨后大家便開始收拾行李了。
雨勢不減,山路會崎嶇到令人絕望,大家都不敢含糊,好生收拾了才能在第二日更好的上路。
滕伢子的腦海里已經(jīng)靜不下來了,見到這刀后他愈發(fā)的想到了當(dāng)年緒大哥帶他見到的那把刀。
他努力的回想兩個月前緒小路是否將那刀帶走了,他思索了大半晌,緒大哥定沒有帶走那神物,若是帶走了他肯定不會出事。
滕伢子堅定了這個信念后他便想去尋緒大哥的刀了,“我要將這刀帶給緒大哥,緒大哥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
兩年前他悄悄隨著緒大哥往鎮(zhèn)山幫祠堂,而緒大哥一把將他抱了進(jìn)去,緒大哥讓他叩拜幾十年前創(chuàng)立鎮(zhèn)山幫的先輩們。
叩拜結(jié)束后緒小路猶如變戲法一般取出了一柄刀鞘漆黑如燒炭的刀。
“小子,別說大哥不教你習(xí)武。”緒小路說了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話,“這刀自我阿爸帶回來?!彼戳丝锤赣H的靈位,“而我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將這刀拔出來的人?!闭f完這話,緒大哥滿懷自豪,沒有往日里一絲沉穩(wěn)模樣。
滕伢子有些好奇,他死死的盯住這“木炭刀”,心里想著這刀拔出來該是一個大黑炭,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緒大哥拔刀拔出了滿屋子的碳灰的場景。
緒小路知道馬幫小弟的想法,滕伢子的表情就如同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刀一樣。
他緩緩握住了刀把,右手一使勁瞬間讓整個大堂的火盡數(shù)黑了足足幾個瞬間。
滕伢子楞在了原地,他的眼里閃過了無數(shù)巨大黑影,這些黑影不是人型,更像是一種巨大無比的巨獸,高聳入云,要捅破這屋頂,光是氣勢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很快緒小路便收了刀,屋子里的燈在短暫的失明后又燃了起來。
“這刀便是南疆傳聞的鎮(zhèn)山刀。”緒小路輕輕的摸著這刀鞘。他看著發(fā)呆的滕伢子于是叫了叫他的名字。
這樣滕伢子才緩過神來。
“這刀原不叫鎮(zhèn)山,而叫太華!”緒小路的眼神有些飄忽,“那年我阿爸得了這刀,訪遍名士也不知道這黑刀由來,但阿爸功夫好,他也唬得住人,他便讓這刀叫做鎮(zhèn)山以鎮(zhèn)這涼山之人,這樣一來我們馬幫才算是坐穩(wěn)了涼山鎮(zhèn)?!?p>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涼氣,茂密胡子上的煞白臉恢復(fù)了一些血色,“直到臨他去世的前三年,一個云游方士來到了咱鎮(zhèn)子,他說這刀喚作太華,是名副其實(shí)的神物。”
“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九千仞,其廣數(shù)百里,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遺,六足四翼,現(xiàn)則天下大旱?!?p> “那什么鎮(zhèn)山刀,只可鎮(zhèn)山兩方,這太華可鎮(zhèn)天下群山,比肩東岳?!?p> 緒小路模仿著方士說話。
滕伢子想去摸摸,緒小路閃過一旁,“你斷然碰不得,莫要讓這刀身里的煞氣傷著了你?!?p> “但它好像傷不到大哥哩?!彪笞犹煺娴膯枺种煨α似饋?。
緒小路放聲大笑,“那是,這刀只認(rèn)我的。”
他笑后很認(rèn)真的看著滕伢子,“你是咱幫里第三個見過這刀的,可要好生保管這秘密?!?p> 滕伢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大哥,這刀威力極大你為何從來不使嘞?”
“臭小子,哪來這么多問題!”緒小路敲了一下滕伢子的頭,“再問就讓你去掃茅房一個月!”
“哦哦哦,我不問了就是,大哥且莫要發(fā)火”滕伢子只能趕忙閉嘴,緒小路一直都是言出必行的人。
緒小路心里知道,他駕馭不住這刀,至少這時候的他駕馭不住。
這樣的神物現(xiàn)世,不知道會引得多少勢力前往南疆,阿爸臨死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實(shí)力不到的時候切莫將這刀拿出來使用,使了這刀多半是要招來殺身之禍的。
“嗚嗚嗚?!本w小路聽見了滕伢子在鼓動聲音,他不敢說話了。
“行行行,你且再說一句話?!彼麑χ蓯鄣男『⒁矘O為寵溺。
“緒大哥你要答應(yīng)我,日后有危險的時候定要帶著這刀,咱馬幫人家走貨危險可多哩?!?p> 緒小路答應(yīng)了滕伢子,又摸了摸他的頭,心里卻想:這刀我都不會拿出祠堂,日后若真的出了些事故,我也無法拿得出來。
這刀的秘密太多,他從不敢詢問他人,他每到一城都會暗自去黑市看有無典籍記載這刀,很可惜這刀的記載,還不如太華山多。
“若有機(jī)會,我便帶著你上那九千仞太華!”他看著手里的“黑木炭”,輕輕的發(fā)了誓。
浪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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