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愣了一下，才明白這白胡子老博士是想拜師。
老臉一紅，張軍伸手扶起醫(yī)學博士：“某自知簡陋，不敢為師。若博士對此有興致，不妨探討，相互學習?！?p> “府師寬宏?！贬t(yī)學博士施了一禮，算是自認學生了。
張軍腦筋一轉(zhuǎn)，說：“即然如此，那，西城坊寨之內(nèi)，某令人起醫(yī)坊一處，對此微生之物進行鉆研分辯，就由博士主理可以?！?p> “謹遵吩咐?！?p> “博士可識得釀酒？”
“釀酒？府師，軍中禁酒。前日方宣本府為軍府，釀酒自亦禁之。”
“呃……，”張軍目瞪口呆。自己就是搞個軍管啊，怎么就轉(zhuǎn)為軍府了？還全府禁酒？這特么，自己不得被罵死嗎？
“你們誤會了。”張軍組織了一下語言：“本府之意，乃通府軍管。行軍法管理方治而已，并非轉(zhuǎn)為軍府之意。民間諸事一切同前，惟以軍事優(yōu)先。
釀酒之事，不能一禁了之，當區(qū)別對待。一應民眾乏時熱飲幾杯，當是樂事，驅(qū)寒暖體去除疲憊，是好事。
但凡政令通策，須規(guī)納總結(jié)，前思后慮，以便民興市為旨……一應法度待本府審閱方可行事。此令可發(fā)布了？”
“并未發(fā)布。所涉眾多，且細且繁，諸吏尚在努力之中?！?p> “那還好。變更無須過多，一應諸事凡涉軍伍優(yōu)行即可。博士去尋幾個擅釀之士，以禮聘之，充至醫(yī)坊之下，有大用……還有紅曲，多多益善。”
唐代釀酒，就是米酒和果酒（葡萄酒），有綠曲紅曲之分。酒以色澤論高低，綠色普通，以黃色最高，稱琥珀色。琥珀色即為紅曲所釀。
雖然這個時候也有白酒的叫法，但和后來的白酒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是針對釀酒原料的稱呼，白米所釀，就為白酒，其實還是綠色或者黃色的。
酒為黃色，通體清亮，清澈晶瑩，就是上品了。其實就是后世的黃酒，要煮著喝。至少千文一斗。
普通的綠色濁酒好些的二三百文，幾十文的也有，度數(shù)都不高。
可以篩了喝，就是過濾，也可以直接喝。表面漂浮著一些綠色的細小雜物，就是綠蟻新碚酒了。
這會兒酒是甜的！
蒸餾酒是南宋以后才出現(xiàn)的高度酒。所以杜康和杜康酒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現(xiàn)代人能踩箱吹大綠棒子的，來到唐代全是酒仙兒。
“敢問原由?！贬t(yī)學博士進入了學生狀態(tài)，開始請教。
其實古人也挺有意思的，很多事情是不方便問的，但是可以自認學生，這樣就可以隨便問了，還落個美名。
“酒曲，亦為微生物種之一，微生物但分兩類，一類友人，一類敵人。酒曲是為友。以酒曲混米發(fā)酵，實為創(chuàng)造環(huán)境令此微生物成長繁衍，以米養(yǎng)之即得酒。
尚使環(huán)境更宜，令紅曲充分生活后，可殺諸多敵人之物，用做清洗傷瘡最好，雖夏日灼灼，軍士性命無虞。哪怕來不及，取紅曲覆于瘡傷亦可。”
紅曲其實就是含有大量紅曲霉素的酒曲，自然可醫(yī)傷救人，只是效果肯定沒有高純酒精來的好。
這會兒戰(zhàn)士都是刀砍箭傷，只要不發(fā)炎，死亡率就會大大下降。
“學生等受教?！贬t(yī)學博士揖了一揖，邊上幾個人也跟著施禮。
“即如此……那酒坊？”司庫判司眼睛發(fā)亮。
“酒坊除紅曲外無用，紅曲也僅是有微效罷了，只可應急。營內(nèi)需另治他法，待醫(yī)坊立后某會教授你等行之?！?p> “諾。”
“府師，此微生之物一說，可否見于文字？”醫(yī)學博士謹慎的問了一句。
“自然可以。此學甚雜且廣，某也只是窺之一斑，談不上知之。待醫(yī)坊立起，我將所知付之與眾，交于你等研究吧，用于醫(yī)學當見奇效?！?p> “定不負師命?！贬t(yī)學博士嚴肅的跪坐起來以頭揖地，下了保證。
張軍就感覺怪怪的，實在是，這姿勢后世叫磕頭啊，雖然在這會兒就是個禮節(jié)，但心里壓力好大。別扭。
“以后，勿須動轍行禮，禮多疏遠，某不喜歡。”
“諾。”
“即如此，某當在成軍后，在全軍推行衛(wèi)生之法，率先剃發(fā)，諸將官當不會反駁了吧？”
“敢問，民間是否也須如此？”
“民間？不會。民間只是勤加沐浴即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日常晌前溺后須澡手，每日睡前須洗腳，家中諸物常清潔打掃，腌臜棄物不可積存。
衛(wèi)生隊以后會升為衛(wèi)生部，下轄數(shù)隊，監(jiān)督管理闔府衛(wèi)生之事，清潔坊間街道，收攏運埋雜物等等?？山档透畠?nèi)病患發(fā)生，增加傷者治愈。長此以往，功利千秋。”
“恐民間會效仿之，長此以往，本府漸成諸節(jié)度之異類矣?！彼竟ε兴靖锌艘痪?。
軍管后，軍人氣盛，社會上的年輕人肯定會和軍士學著剃頭，以后，怕是鳳翔府會成為各地節(jié)度之中的異類了，被人嘲笑。
張軍對這個不屑理會?！胺驳侗驘o往不利，凡我軍士功蓋澤袍，誰敢恥笑？”
司禮判司揖了一揖：“職下受教?！?p> “軍以戰(zhàn)功立身，臣以忠赤立命，待我鳳翔平亂寇抵胡夷復我山河之時，某之腿毛亦為參天大樹。彼時，諸官何如？”
“吾等幸甚?！?p> “當共勉之?！?p> “何為敵寇？”
“凡拒唐忤逆者，俱為敵寇，為某等刀兵所向。某志在平靜巨唐，復我昔日疆河，悍我耀耀天威。
某欲讓這個世界知道，普天之下，皆我唐土。諸官可共為之？”
“諾?！?p> ……
散會。眾人離去，張軍舒服的倚在案幾上，哼哼了幾聲。
這是一次勝利的會議，成功的會議，等以后的人翻開史書，一定會把這次臨時小會稱為具有開辟意義的一次會議，革弊鼎新的開始。
唐代不管是皇帝還是親王，亦或是大臣節(jié)使，只要達到一定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有記錄的，會定期向上匯報，編錄在案。
州府一級的記錄者是錄事參軍事，杜甫就干過這個活兒。
這是個純務虛的職務，屬地方監(jiān)察官，什么正事也不用干，主要就是觀察記錄，如果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可以越級向上面報告，也就是彈劾。
他的主要目標是諸判司，也就是眾曹官，附帶著觀察一眾主官。是個比較獨立的職位。
這里面有個有意思的事兒，就是張軍還兼著侍御史賜緋魚袋，說起來還是錄事參軍事正兒八經(jīng)的上級。
也就是說，按程序，本府的錄事參軍所記錄彈劾的奏表，需要交給張軍。
可張軍現(xiàn)在又是本府主官……不知道這位錄事參軍事先生，敢不敢去找張軍的小辨子。感覺有點為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