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嫂聽出來了,這是夏陳氏的聲音,她的聲音在村里很有辨識度,尖銳,細長,用力說話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蜜蜂蟄一樣,深深的刻入腦海讓人無法忍受,關(guān)鍵是她的這種聲音在談生意上還很有用處,總是能讓人一下子就記住她。
韓大嫂往外一看,果然是夏陳氏,夏陳氏帶著她的寶貝兒子還有她的當家人,走在最前前面,挾裹著一推看熱鬧的人簇擁著向這邊走來。
韓大嫂看向韓連笙所在的房間,面露擔憂之色,小妹這是又要休息不好了。
夏陳氏拿著她的那一條標志性的粉紅色手帕,裝模做樣的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但是哭聲震天。
“長雨,你進去把你大嫂的門關(guān)緊一點,把床上的帷幔也放下來,窗子也得關(guān)的死死的,知道嗎?”
夏長雨看著門前的架勢,有些呆愣,怎么會這么多人?和自己預想中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心中也不免對這個年紀和自己娘一樣大的孃嬢生氣了敬佩之情。
“二哥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呀!大嫂可不能受氣的呀!”夏長雨在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很是擔心,給了與自己相熟的大叔一些十文錢,往來車費另算,拜托他到鎮(zhèn)中書院將二哥夏長平叫回來。
那人推辭銀錢不要,轉(zhuǎn)身就將牛車牽了出來,噔噔蹬的往前跑去。
按照大嫂的性子,是肯定不會再這個時間段,把二個叫回來的,畢竟還有不足十天就要開始考試了。
大嫂早就說過,二哥考試才是家里的頭等大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耽擱二哥考學。
大嫂與家里人講,二哥的讀書天賦很好,夫子都經(jīng)??滟澏?,二哥又對考官一事并不排斥,就更不能耽誤了這一份天賦,免得過了時候,徒增傷悲,只能空嘆仲永罷了。
二哥在表面上把大嫂的叮囑的事一事不落的答應下來,但在背后又偷偷叮囑我們,家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要和二哥講,無論大事小事,他若不回來,便寫信告訴他,如果有大事發(fā)生,他一定會回來,科考在重要,也比不上家里人重要。
“好!”立刻往回跑。
“不用了,我已經(jīng)醒了?!表n連笙慘白著臉色,高挺著肚子,沿著墻一步一步的向外走,眼中卻又光芒在閃爍。
“大嫂,你怎么出來了,老大夫說了,你得躺在床上好好養(yǎng)著,不能輕易下地的?!?p> “你別管,去把我房間里的軟墊拿出來,放在石凳上?!表n連笙無力的推開,想要上前扶自己的夏長雨。
“阿笙!”韓大嫂看了韓連笙幾眼,沒有再說話,只是上前,將她扶到凳子邊上,坐下。
“這是有備而來??!她身后的人多半都是被她收買了的,估計等會兒有的扯皮了。”在書院的時候,韓大嫂沒收和這一大家子打交道,他們的手段,臟的很。
“怕什么,終究不是我家的孩子傷了人,理虧的又不是我,我剛才還想,要是他們家好好的朝我三弟真心實意的到一個歉,在賠償些銀子,或許這些事情就算過去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面?!?p> 韓連笙的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下去,揚起了灰塵,就是不知道,這浮世萬千,燈紅酒綠,到底是迷了誰的眼。
“阿笙,別急。等會不論她們怎么說,你都別急,保重自身最重要。知道嗎?”韓大嫂直到自家小妹從來就不是一個吃虧的主兒。
你別看她平時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除了曾經(jīng)的白管事,幾乎沒和誰紅過眼,就連曾經(jīng)的韓連秀,在后山上推搡自己,差點害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曾對她怎么樣,甚至在她死后,主動向族里提出,好好的安葬,那一家人,還出了一大部分的安葬費。
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很幸運,生在了一個對自己的很好很好的家庭,父慈母善,哥哥們也都很喜歡他,后來又嫁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丈夫,家風清明,嫁過去就不曾受到半點委屈。
自己的福氣很好,上天給了她很好的饋贈,最為回報,她就要對其他人好,才配得起這份福,否者是會被反噬的。
“我知道,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p> “韓妹子??!我對不起你呀!是我沒有好好的教養(yǎng)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才讓他做出了如此荒唐之事,希望你能看在他還是個孩子的面子上,原諒他呀!”
一進門,夏陳氏就看見了坐在石凳上的韓連笙,一瞬間就沖到了韓連笙的面前,二話不說直接就跪下了。
一路嚎叫,一顆眼淚都沒留的夏陳氏此刻的眼淚倒是向不要錢似的一個勁的向外流,因為要時時刻刻關(guān)注自己的菌菇棚子,還得酒樓飯館討價還價,還得操心自己倒霉兒子的讀書之路,夏陳氏蒼老的厲害,眼角的皺紋像不要錢斯一條一條往外蹦。
也因為熬夜,臉色變得拉簧不堪,總是要上厚厚的粉才可以遮住,又為了顯氣色好,在臉頰上上了許多胭脂,被淚水浸濕,留下一條長長的豎杠,顯得格外滑稽。
按照夏氏族譜里的輩分,夏陳氏算得上是韓連笙的奶奶,現(xiàn)在跪在韓連笙的腳下,這不是要折自己的壽嗎!還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得到更大的利益。
韓連笙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往旁邊側(cè)了側(cè)身子,臉色更加慘白了些,(裝的)“哎呀!你這是干什么,您的輩分比我高這么多,怎么能對著我下跪呢!這個可使不得,使不得?!?p> 卻沒有起身扶她的意思,嘴里一個勁的念叨著使不得。
夏陳氏微微低下頭,白了臉,剛才跪下的時候,沒有注意,下面有一堆碎石子,初夏的衣服本來就單薄,硌得她的膝蓋生疼。
沒有人給她遞臺階,就只好繼續(xù)跪著,眼淚鼻涕一個勁的往下流。
“長雨,站著干什么,還不去把奶奶‘扶起來’,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兒?!表n連笙側(cè)著身子,拉了拉身后的夏長雨,示意她上前。
夏長雨顫顫巍巍的上前,眼睛紅紅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大嫂,我害怕,這個奶奶要打人的,我害怕像二哥一樣?!?p> 小心翼翼的扶著地上的夏陳氏,怕極了,與韓連笙對視一眼,下一秒就松開了手,跑到韓連笙的身后,“不行,大嫂,我害怕?!?p> 夏陳氏好不容易看見了有人上前扶住自己,將全身的重量壓在了夏長雨的身上,慢慢的上前,夏長雨觸不及防的松手,撲通一下又砸在了碎石上,力道向下,尖銳的石子扎進了肉里,那疼,可不是現(xiàn)在的夏陳氏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