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富貴人家平常都會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診平安脈,賀書禮殘廢的雙腿本是舊疾,原該經(jīng)常診脈,不過這一年來診治不見好,他又時常受些不想讓人知道的小傷,便不大愛見大夫,診脈頻率從每月一次降為每三月一次。
所以季清歡來了這么久,還是頭一次見到胡御醫(yī)。
胡媽媽打賞了門房婆子幾個錢,見書房的門開了,便領(lǐng)著胡御醫(yī)往書房去。
胡御醫(yī)扶了扶藥箱上的皮肩帶,笑呵呵道:“郎君近來如何?可有什么特殊情況?”
胡媽媽搖搖頭說:“沒有。不過您知道的,便是有,三爺不大跟我們說?!?p> 胡御醫(yī)了然頷首,跨上臺階,與胡媽媽一道進屋。
關(guān)于賀書禮的腿傷,府里的幾乎沒人詳細地談?wù)撨^,季清歡有幾分好奇,在廚房里提了一壺熱茶,悄悄跟了上去,蹲在窗戶下聽墻角。
胡御醫(yī)把完脈,正在詢問賀書禮一些病情,問他是否有疼痛或者發(fā)麻的癥狀,他語氣冷淡道:“沒有?!?p> 沉默了一陣,胡御醫(yī)也未多問,轉(zhuǎn)而問他近來胃口好不好,睡得是否安穩(wěn)。
賀書禮態(tài)度敷衍:“好。安穩(wěn)?!?p> 墻下的季清歡翻了個白眼,胃口好個屁,這一個月里,賀書禮有好幾天都沒吃飯,還有去長平侯府的前一天,他可是通宵未眠的。
她蹲得累了,便靠在了墻上。
賀書禮余光瞥過去,就看到了窗外的影子,走神之時,并未聽到胡御醫(yī)說的話。
胡御醫(yī)不得不再次提高聲音道:“賀三郎君,你的腿若和從前一樣,倒是沒有大礙,日常多加按摩化瘀便是。但是你脾胃虛弱,須得吃幾方藥調(diào)理半月,還得有些忌口,尤其茶水不可再用。”
賀書禮愣然回神,抬了抬眼皮子,隨口“哦”了一聲,道:“胡御醫(yī)交代給胡媽媽便是?!?p> 胡媽媽只得同胡御醫(yī)笑一笑,再吩咐蕭山道:“把筆墨放那邊桌子去。”
三人走到桌前,胡御醫(yī)寫了一張方子和注意事項,交給胡媽媽。
賀書禮靠在輪椅上,從桌上隨手撿起鎮(zhèn)紙,托在手心里沉沉的,他往窗外的影子那兒敲了一下,窗外的影子像受驚的貓兒,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嘴角微動,閑散地把玩著手里的鎮(zhèn)紙,眼眸剛剛抬起,季清歡就提著一壺熱茶水,邁著小步子朝他這兒一點點地挪動。
已經(jīng)被賀書禮發(fā)現(xiàn),當然不敢再躲,她進了書房把茶壺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道:“奴婢來送熱茶的?!?p> 賀書禮挑眉問到:“客人都要走了,你的茶水才送來?”。
“奴婢……失職了?!奔厩鍤g低頭認了錯。
胡媽媽似還有話要單獨跟胡御醫(yī)說,笑著打發(fā)季清歡道:“好了,你回去吧,我送胡御醫(yī)去二門上?!?p> 季清歡點了頭,正要折返回去,大夫人王氏身邊的丫鬟紫凝過來打了招呼,說要帶她去墨韻堂。
季清歡心頭一緊,立刻看向胡媽媽,只聽她問紫凝:“夫人要見清歡?”
紫凝點頭,笑著回胡媽媽的話:“是,夫人著奴婢過來叫這丫頭去問幾句話。”
胡媽媽壓下疑慮,朝季清歡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聲道:“去吧,回完了就回來,別耽誤了做晚膳?!?p> 紫凝饒有深意地笑了笑,親昵地攬著季清歡的肩膀,告訴胡媽媽:“您老放心,奴婢會照顧這丫頭的?!?p> 季清歡仍然不安,卻只能神色如常地跟著紫凝去了墨韻堂。
胡媽媽送完胡御醫(yī),返回了凌霄院。
賀書禮叫了她來問:“那丫頭去哪了?”他神色淡漠,狀似漫不經(jīng)心。胡媽媽收斂起笑容說道:“大夫人把她叫去了?!?p> 賀書禮漸漸抬眸,聲音發(fā)冷,道:“何時去的?”
“就在凌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紫凝姑娘帶去的,去的有一會子了。”
賀書禮沉默了一陣,淡聲道:“知道了。這丫頭性子野,由她去吧?!?p> 胡媽媽欲言又止,兩手不安地來回搓著,到底沒有多說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時分,大廚房送了晚膳過來,胡媽媽留下丫鬟的晚膳,端著賀書禮的那一份去了書房。
賀書禮剛好寫好一幅字,他把東西齊整地擺起來,吩咐蕭山推他去圓桌那邊用膳。
大廚房送來的晚膳兩菜一湯,一道炸菜花,鮮味四溢,還有一碗炒三絲和一盅羅宋湯,幾道菜擺在一起,顏色相宜,看著很有食欲。
賀書禮舉箸嘗了一口,深皺眉頭,菜品倒是跟平常沒有太大區(qū)別,可味道差遠了,也不說很難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么,面色沉郁問道:“她還沒回來?”
胡媽媽眉心突突地跳,攥著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沒見著人。三爺不是說由得她去么……”
賀書禮看了一眼天色,眉間的川字愈發(fā)深重,他道:“媽媽去尋她吧?!彪S后看向蕭山說:“把這撤了?!?p> 蕭山叫來吉祥撤下飯菜,胡媽媽準備去墨韻堂看一看。
賀書禮嫌屋子里悶得很,蕭山便推他去院子消食。
三個人剛出去沒兩步,門口有個嬌小的身影推門溜了進來夜色茫茫,朗月懸空,星羅棋布,季清歡穿著深色的褙子,里面是寬袖的裙子,緩步而來。晚風吹拂,她纖瘦的身體套在寬松的衣服里,遠遠地與這夜色幾乎相融,只瞧得見玲瓏的輪廓,愈發(fā)顯得單薄瘦弱。
賀書禮恍恍惚惚看見一個嬌小人影朝他走來,搖搖晃晃,步子并不大穩(wěn)當,他攥緊了扶手的首端,與季清歡的距離越來越短。
輪椅停下,季清歡也駐足,兩兩相望,賀書禮開口問她:“怎么才……”
話音未落,季清歡兩腿一軟,往輪椅里摔去。賀書禮下意識地身體前傾,眼疾手快地單手撈住季清歡的腰肢。她整個人都壓下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發(fā)絲垂下幾綹,掃過他裸露的頸項,又輕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