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放在桌子上的電話響了幾下。
外放的“嘟~嘟~”在狹小的審訊室里格外清晰。
顧深捂住耳朵,不想聽。
好像手機里傳出來的是正義魔咒,就要收了她這個剛剛?cè)橇舜蟮湹男⊙?p> 哎——
當著艾亦沉本人的面,被他親口拆穿自己冒充他老婆……
那場景,顧深不敢想。
就在顧深忐忑不安,生無可戀的時候,林安安卻在祈禱。
祈禱上蒼保佑,最好能有什么意外發(fā)生,比如艾亦沉手機壞了、丟了、進水了,要不行的話,干脆讓艾亦沉壞了、丟了、進水里了。
也行??!
很快,一個清亮的女聲接了電話,說了一串英文。
審訊室里三個人同時靜默。
一個不懂裝懂,一個似懂非懂,一個懂裝不懂。
分別對應李忠、顧深、林安安。
李忠沒想到這情況,撇了一眼對面兩個望天的女孩,坑坑嗤嗤說了兩句蹩腳的英文。
那邊一聽立刻改為流利的中文,竟然比李忠的東北普通話還標準。
“艾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訴我?!?p> 兩個姑娘心中竊喜。
太好了,最好艾亦沉這個會一直開,一直開,永遠不要停。
“嗯,你就跟艾總說,我叫李忠,這個事……咳……這個案子跟他老婆有關(guān)?!?p> 顧深暗罵了一句老狐貍,心中希望艾亦沉不要上當。
“好的。您稍等?!?p> 那邊沒了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個人都盯著手機神態(tài)各異。
大概兩分鐘后。
一句低沉的男聲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李所長,您有事嗎?”
低沉磁性的聲線,禮貌矜持的態(tài)度。
只一聽,就知道是艾亦沉。
絕望的顧深仰天長嘆。
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禁對林安安怒目而視,而后者則一直不敢抬頭。
“啊,是有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兩個姑娘在我這喝茶,其中一個自稱是艾總太太。”
李所長一邊說一邊瞄著對面?zhèn)z姑娘,一個面無血色,一個面如死灰。
心中甚是可樂。
“我就想啊,艾總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所以就冒昧打電話跟您求證一下?!?p> 李所長說完,電話那邊沉默了。
顧深又急又羞,恨不能找個地縫溜進去。
可沒有地縫。
羞憤至極的顧深“霍”得站起身來,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想把手機掛斷,可被眼疾手快的李忠搶先一步拿了起來。
“小姑娘,別胡鬧,這里可是派出所?!?p> 顧深又羞又急,又不敢說話,就怕艾亦沉聽出來是自己。
這時,電話那邊傳出聲音。
“李所長,我能聽聽我……咳,嗯,我太太的聲音嗎?”
此話一出,顧深愣了。
絕望的林安安也愣住了。
林安安一聽,艾亦沉這話……
有門啊。
她嘴角漸漸咧開,上揚,迅速開成一朵花,然后做了一個讓顧深差點掐死她的決定。
“艾亦沉,是我……我是林……”林安安對著電話高喊,后面的話被顧深捂住。
顧深都要氣死了。
這個賣友求榮的叛徒!
顧深手上用了勁,使勁瞪著林安安示意她不要說話??闪职舶材墓芩@套,掙扎著要扒開顧深的手。
“嗯……”電話那邊似乎在仔細分辨,幾秒鐘后果斷道,“這個聲音不是我太太?!?p> 林安安此刻終于扒開了顧深的手,“艾亦沉,不是我,是顧深!”
完了!
捂不住了。
暴露了!
顧深氣得直跺腳,抓著林安安就要打,“林安安!你個無恥叛徒!”
那邊傳來一句低沉的淺笑。
淺笑過后,淡定開口,“嗯,這個才是我太太?!?p> 然后,全世界都安靜了。
……
……
10分鐘后,
李所長又哼著小曲,踱著方步回自己辦公室喝茶去了。臨走還讓人給兩位姑娘買了水,送了零食。
等人來接。
這期間不準人探望,不準出審訊室,除了上廁所。
密閉狹窄的審訊室里,只剩下顧深和林安安兩個人。
林安安識趣的坐在一旁,安安靜靜,不吵不鬧,時不時摸摸鼻子,或者撓撓脖子。
就是不敢看顧深。
此刻的顧深眼神何止能殺死一頭牛,就算兩打林安安,也能殺死。
可就算殺死林安安又能怎么樣呢?
顧深苦笑。
剛剛艾亦沉電話的最后一句是,“謝謝李所長,等婚禮的時候一定請您參加?!?p> 哎——
顧深長嘆一聲。
這個小小的派出所,大概會成為顧深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污點。
半個小時后,伊鎮(zhèn)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艾總讓我來接艾太太,請問哪位是艾太太?”
話是問兩個人,但伊鎮(zhèn)的目光卻一直盯在顧深臉上。
顧深垂下眼簾,林安安也低著頭。兩個姑娘誰也不肯先應聲。
按照派出所規(guī)定,必須得有個人簽字才能把她們兩個肇事者領(lǐng)走。
伊鎮(zhèn)去辦完了手續(xù),了解了整個事情經(jīng)過以后,再回來看向兩個姑娘的眼神,真是復雜得難以形容。
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好像在看兩個宇宙奇葩。
另外,還帶著鄙視、無奈、隱忍,譴責。
總之,伊鎮(zhèn)不費一句話,光靠著兩道復雜目光,就讓兩個姑娘自慚形穢,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排隊往外走。
其實,在艾亦沉提出讓伊鎮(zhèn)來簽字接人的時候,顧深是拒絕的。
“嗯,就不用麻煩伊鎮(zhèn)了?!鳖櫳畹?。
電話那頭,艾亦沉極其自然道,“嗯,那也行,那就讓岳父岳母去接你們吧?!?p> 岳父岳母?
顧深愣了足足3秒鐘,才反應過來這岳父岳母說的是——她爸她媽。
“呃……”顧深立即改口,“還是伊鎮(zhèn)吧?!?p> 畢竟伊鎮(zhèn)不會血壓上升,也不會當著全派出所人的面揍她。
艾亦沉那邊似乎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伊鎮(zhèn)過去需要一段時間,真的不用岳父岳母嗎?”
聲音清淺,似乎帶笑。
隔著電話,顧深都能想象出艾亦沉幸災樂禍的模樣。
可此刻,有求于人。
真是悲哀!
顧深忍了忍,禮貌道,“嗯,那就麻煩艾總和伊鎮(zhèn)了?!?p> “不客氣,艾太太?!?p> 顧深:“……”
密閉的審迅室沒有風,可顧深還是凌亂了。
情何以堪!
再也沒臉見艾亦沉了!
……
……
出來審訊室的時候,顧深總算見著這個傳說中的鄭俊了。
長相英俊,特別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見到林安安那一刻,會發(fā)光。
怪不得林安安魂都被勾走了。
天色已晚,夕陽下山,黝黑的藍侵占了頭頂大片天空,只留西山邊一線橙色云霞。
不知為什么,樓道里忽然多了好多民警,三三兩兩站在走廊兩頭。
似乎在吸煙或者討論案情,可一雙雙好事的眼睛都在精準的瞄著這邊。
當然了,論盯梢,人家可都是專業(yè)的。
林安安耷拉著腦袋,拖著狼狽的腳步慢慢往前走,只在路過鄭俊的時候停了一下。
鄭俊望望走廊兩頭,幾次張了張嘴。
顧深跟在林安安后面,本想先走好給他們倆一個方便說話的機會。
可林安安只在鄭俊面前停留了三秒,紅著眼睛一聲不吭跟著伊鎮(zhèn)走了。
轉(zhuǎn)身的一剎那,一大顆滴淚滑落。
顧深不解。
這個林安安鬧了這么大一出幺蛾子,還差點把她也坑進去,不就是為了見鄭俊一面嗎?
這真正見到了,怎么又一句不說就走掉了呢?
顧深看看傷心落淚的林安安、又看看嘴角苦澀的鄭俊,摸不清楚狀況。
林安安每一次都愛得熾烈,愛得直白,全心全意,坦坦蕩蕩,從不怕別人眼光,也不怕自己受傷。
這一點,正好和顧深相反。
總是小心翼翼,試探著,權(quán)衡著,不敢越界,也不敢破戒。
怕給別人負擔,又怕自己承受不了愛情的傷痛。
有愛必有傷,無愛才無痛。
在走廊盡頭,轉(zhuǎn)彎的時候,顧深回頭望去,鄭俊還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們。
前面是背影落寞的林安安,后面是滿眼心疼而始終沉默的鄭俊。
愛情終是——很明媚,也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