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靖安
百丈寬的玄武大街旁立著一座府宅，規(guī)模橫跨半條大街。
門口的兩頭青石巨獅睥睨威猛，兩大扇朱漆大門鑲著一排排鎏金銅釘兒。抬頭迎面先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上面是蓋著皇帝印文的御筆，寫著斗大二字“靖安”。
府內(nèi)四通八達(dá)，迂回曲折，撲朔迷離。各式石塊群繞大玲瓏石而成的假山，栽滿世間罕見的并蒂蓮河塘，或牽藤引蔓、或垂山穿石、或縈砌盤階的各色奇花異草，崇閣巍峨，層樓高起，不知到底有多少間大房。
這諾大府宅便是靖安侯府，府內(nèi)復(fù)雜程度就是些不留神的仆人都能迷路。
內(nèi)院裝飾最為奢奇的當(dāng)屬小侯爺?shù)暮Ｌ脑?，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shù)棵芭蕉；另一邊則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
海棠院主屋內(nèi)擺著一張紫金楠木大案幾，放有最精致的文房四寶，后懸掛青云觀觀主袁成罡親繪《數(shù)竹圖》。黃花梨小案上放著古銅色的臥獅三足檀香爐。
屋中間擺著張楠木大靠椅，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地上鋪著極北之地白熊皮毛地毯，上置一對梅花式洋漆繡墩。
大靠椅上躺著位年輕公子，隨意的披著件金絲雪花袍，光著腳擱在繡墩上，露出了左膝蓋上的疤痕。左右后有三名美俾錘肩捏腿伺候，好生愜意。此人正是靖安侯陳煥榮之子陳青山，眾人口中的小侯爺。
說起這靖安侯陳煥榮，大雍百姓無不敬仰。靖安侯乃是大雍王朝當(dāng)世名將，一等實權(quán)軍侯，比那些空有爵名的公爺都要風(fēng)光。
年不過四十的靖安侯陳煥榮，執(zhí)掌軍事大權(quán)，麾下十萬鐵衣衛(wèi)更是天下聞名的百戰(zhàn)精兵，為大雍王朝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zhàn)功，圣上親封一等靖安侯，劃尚州。
人常言道虎父無犬子，而靖安侯卻偏偏生了個紈绔兒子陳青山?；蛟S是靖安侯殺戮太重，一直以來只有陳青山這個獨子，夫人也在獨子六歲時撒手人間。
靖安侯雖有續(xù)弦，卻未再有子嗣，因此不免對獨子有些溺愛。
在這尚州府地界，小侯爺陳青山儼然就成了小霸王，小小年齡吃喝嫖賭樣樣齊全。
艷詞流傳天下，自此世人皆知小侯爺陳青山紈绔之名，即便有些才華也是下流的紈绔之子。
常順躬身進(jìn)來，小侯爺陳青山揮退幾名伺候的丫鬟，自己捻一串葡萄，舒緩道：“安排妥了？”
“妥了”，伸出手去接陳青山吐出的籽兒。
陳青山?jīng)]理，吐在地毯上，嘴上笑罵道：“得了，我還不知道你那死愛干凈的怪癖。話說，你這破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都幾十年了。”
常公公微微笑著回道：“小侯爺，改不了了，有些東西已經(jīng)印在根子里就改不了了?！?p> 正常來說，候府很少有太監(jiān)伺候，而常順來候府中已有幾十年，伺候陳青山十多年，小侯爺稱他為常大伴。
陳青山遞過一張紙條，懶散道：“看看吧，銀衛(wèi)剛剛送來的?！?p> 世人只知尚州鐵衣衛(wèi)，卻不知其中有鐵衛(wèi)、銀衛(wèi)、金衛(wèi)之分。鐵衛(wèi)數(shù)量最多，司職戰(zhàn)場殺戮。銀衛(wèi)掌情報刺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上五品的高手，形同大雍皇帝身邊的密諜司。金衛(wèi)負(fù)保衛(wèi)護(hù)佑之責(zé)，數(shù)量最少，只有十二人，皆是七品高手，陳青山身邊就有兩名金衛(wèi)。
常順看過后，將紙片握在手中，化為粉碎。
“看來這白衣門鼓動了不少人，這從汴梁回來的一路上幾次刺殺，想必也是受了些蠱惑的?！?p> 陳青山無所謂的道：“都是些小貓小狗罷了，近來府上應(yīng)該有些動靜，等著看戲吧。”
說起此去前往大雍京師汴梁，是去接受皇帝封賞的，封賞的緣由還是來自靖安侯。
大雍立朝幾百年，北鄰燕國，南近南唐國，西有西蜀，與月氏國對望西北。
野心勃勃的大雍皇室對五國共存的情況很不滿意，勢要打破這局面。月氏和燕國實力雄厚，西蜀地處險要，疆域不過十五城的南唐小國便成了大雍王朝的首要目標(biāo)。
一百多年前，大雍集結(jié)三十萬大軍壓境南唐，素來崇文的南唐難以招架，不到半月便邊關(guān)失守，覆國之危近在眼前。時任白衣門門主的儒家大能王陽民，只身一人身穿白袍，坐落月關(guān)城墻之上，高頌千篇萬字儒文，自此人間顯圣，風(fēng)云突變，大雍軍中六月飛霜、冰凍三尺、嚴(yán)寒刺骨，被迫撤軍。
王陽民以一人之力挽救南唐于水火之間，被當(dāng)時南唐君主榮封國師，此后被世人敬仰尊稱“儒圣”。民間亦流傳一人守一國的佳話，有詩云：名將大師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而就在四個月前，一代“儒圣”王陽民保南唐一百一十年后終究仙去，南唐舉國哀悼，世人皆唏噓沉痛。即便是號稱“大雍第一人”的乾文書院山長蕭望之都盛贊王陽民，自甘居其后，只敢稱“亞圣”。
兩個月前，大雍以靖安侯陳煥榮為帥，領(lǐng)二十萬精兵，再次壓境南唐。即便南唐舉國抗?fàn)帲邪滓麻T的鼎立相助，南唐也難擋兵力之鋒，一個月后國都扶風(fēng)城被破，國主李御自刎宮城之上。自此，南唐國覆滅。
為表靖安侯功績，大雍皇帝欽賜靖安侯府一樁好姻緣，將南陽郡主顏素清許配給十九歲的小侯爺陳青山，至于具體婚期后議。
多少士子才俊大呼不妥，冰清玉潔才華橫溢的南陽郡主顏素清如何能夠嫁給下流紈绔的陳青山，更有人揚言要揍陳青山解氣。
身在乾文學(xué)院就讀、拜師蕭望之的南陽郡主只說了一句：靖安侯功于社稷，當(dāng)?shù)谩Ｊ苛址瘩g之聲才小些了去。
南唐國破之后，白衣門出“白葉令”，號召天下江湖之人，誰若能殺了靖安侯，便尊為白衣門貴客，可得覽“儒圣”留下的典籍。
試問哪個習(xí)武之人不想超凡入圣，靖安侯處萬軍之中難以謀略，便有不少人把矛頭對準(zhǔn)了陳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