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敢為人先

　　村民們開荒用牛犁，用鋤頭挖，大頭開的荒地是請拖拉機(jī)翻出來的。

　　村民們的荒地計(jì)劃種木薯、西瓜、桉樹，大頭與眾不同，他全部種甘蔗。大頭相信自己的決定不會錯的。在與趕馬車的哥們喝酒時他就聽說，縣里的新糖廠已投產(chǎn)，甘蔗供不應(yīng)求，正動員附近村民大面積種植呢。

　　種甘蔗需要購蔗苗，大頭分別向父親和岳父借錢，但仍不夠。

　　“蔗苗不夠就種木薯吧！”老婆勸大頭。

　　“種這種那不成規(guī)模，到時請車?yán)犭y。錢不夠，我去找哥們?！?p>　　石竹子在外打工，一時找不到，大頭只能找馬馬年。

　　馬馬年已參加工作，他在鄉(xiāng)政府辦公室工作一年后，因筆頭硬，文章了得，讓縣委宣傳部看上。

　　快下班時，大頭踩單車來到縣委大院門口。一位年過四十的門衛(wèi)把大頭攔住。他盯著方臉，濃眉，肌肉發(fā)達(dá)，褲腳一只挽著，一只沒挽的大頭，問：“年輕仔，請問是辦事，還是找人？”

　　“找人，宣傳部的，名叫馬馬年。”

　　“你找的是他？嗯，剛來不久的年輕仔，嘴巴甜，蠻有禮貌的?！遍T衛(wèi)臉色由陰轉(zhuǎn)晴。

　　“師傅，麻煩幫我打個電話，說有個叫大頭的人找他。”大頭將一支香煙遞過去，門衛(wèi)擺了擺手：“謝謝，我不會?！?p>　　電話撥通了，馬馬年人在辦公室，沒有下鄉(xiāng)。

　　大頭沒有事不會找上門的。見面時馬馬年不問有何事，卻說：“到時間吃飯了，老大你看是到飯店，還是吃食堂的？”

　　“吃，不用吃了吧，我找你是——”

　　“到我這里，哪有讓你餓肚子的？”“就在你們食堂吃吧。”

　　在宿舍里吃完從食堂打回的飯后，馬馬年已知道：大頭是借錢來了，且開口就要借三百！

　　馬馬年暗暗叫苦。工作滿三年，月工資不多，吃穿，交往開銷后，攢下的錢只有幾十元，本想買只皮箱和學(xué)習(xí)工具書，這下全泡湯了。

　　“老大，你這個鴨司令，借錢是不是想辦個養(yǎng)鴨場？”大頭養(yǎng)鴨時找銷路，馬馬年曾找過單位食堂。

　　“鴨子太鬧太臭，不養(yǎng)了。最近開了二十畝荒地全部種甘蔗?！?p>　　“種甘蔗好，甜蜜的事業(yè)！”大頭正需要錢，自己就是向別人借也要幫他。馬馬年說：“老大，你要借的錢現(xiàn)在不夠，明天是周末，我回村看父母時再將湊夠的錢交給你?！?p>　　“好！”大頭輕輕地拍了下小飯桌：“你睡午覺吧，我還要趕到農(nóng)場去預(yù)訂甘蔗苗呢！”

　　大頭離開后，馬馬年睡不著，他在考慮編什么理由向要好的同事借錢。

　　春耕春種和夏收夏種，村民很忙碌。搞生產(chǎn)隊(duì)時，干農(nóng)活大多是成群結(jié)隊(duì)。分田到戶后，人像被撒在田地上，三三兩兩，都是一家人。村民們種什么，不再有人安排，什么時候出工、收工，不再有人催有人喊。種自家的地，為自家打工。勤，收入自然好；懶，收入自然少。

　　大頭家的水田插水稻，荒地除種甘蔗外，還間種花生。忙完了自家的，還得幫岳父家。在農(nóng)村要當(dāng)好老公，好姑爺不容易。

　　夏收夏種后，大頭的一個想法把父母和老婆嚇了大跳。天哪，大頭竟打算燒一窯石灰。

　　“仔，你瘋了？”母親說：“以后別跟家人開這樣的玩笑！”

　　“我說的是真的?！?p>　　仔頭腦發(fā)熱，晚飯后，當(dāng)小學(xué)校長的阿爸要給兒子潑潑冷水。

　　“燒一窯石灰是很辛苦的，你想過沒有！不要自討苦吃啦！”

　　燒石灰是苦、累、險(xiǎn)、臟活。搬運(yùn)柴草，燒窯不易，但考驗(yàn)人的還是出石灰。出石灰是有講究的，即停火一天后，搶在熟石灰仍成塊時，將它從窯里掏出來，運(yùn)走。

　　窯里酷熱，熱浪滾滾。為保安全，用木梯將窯里的石灰捅塌，再用兩大塊門板橫在上面。準(zhǔn)備好后，人員輪流下窯，站在門板上用工具勾、挖、撬，然后再把石灰鏟進(jìn)自窯上吊下的竹籃里。在像一口烤缸里干活，幾分鐘人就感到呼吸困難，頭臉上的汗水不時滴在燙手的石灰里，濺起縷縷青煙。從窯里上來，都害怕再次下窯受煎熬……

　　“老爸，我知道燒石灰苦，但我不怕，我有把握拿下。”

　　“你有幾分把握，能說給我聽嗎？”

　　“可以，但有些話是不可以外傳的?！?p>　　“不該說的話我會守口如瓶的?！?p>　　燒石灰的念頭在生產(chǎn)隊(duì)解散后大頭就有，只是藏在心里。燒石灰的過程大頭很熟悉。他曾到石灰窯、石山和野嶺轉(zhuǎn)過。窯仍是好的。燒石灰用的石料是隊(duì)里留下的，正堆在窯邊或散落在山腳。柴草滿嶺都是。大頭打算砍柴、割草、裝窯燒窯出石灰請人工，人工費(fèi)當(dāng)年春節(jié)前兌現(xiàn)。

　　說容易，做時難。大頭說他最缺的是錢。如不能兌現(xiàn)工錢，誰都不會背米為你打工！

　　“老爸，你每月工資除留下買米油外，我全借了！”

　　“借？不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

　　“信不過？我是你仔呢，借你的錢我賣完石灰，再不行，賣完甘蔗就還你！”

　　“那就借吧！”仔要辦大事情，當(dāng)老爸的能袖手旁觀嗎？

　　燒一窯石灰比打個紅薯窯難千倍。大頭決定找個合伙人。找誰，他想到爛木。

　　“你是閑得難受吧？”爛木笑道：“燒石灰？你用轎子抬，我也不干。哥們，放棄吧，致富的門路多得很，干嘛選這條路？”

　　看來不能指望別人了。大頭說：“我認(rèn)準(zhǔn)的事不會放棄的，你不干但你得支持我。我要用村里的石灰窯?！?p>　　“生產(chǎn)隊(duì)不在了，石灰窯用不上，你用吧！”

　　“租金多少？”

　　“什么租金，免了?！?p>　　“你不怕有人對你這個村主任有意見？”

　　“你用，他用，通通免租金。再說，你燒石灰，村民不離村就有工打，誰要是有意見，叫他沖我來！”

　　“痛快！到開窯那天，我請你吃狗肉！”

　　大頭想到的，說到的都賣力去做。兩個月后，也就是村民搶收晚稻前，大頭窯里的石頭已變成石灰。石灰很搶手，出窯后很快就銷了大半。大頭一夜之間成了“老板”，可他卻似換了一個人，人瘦了一圈，臉黑黑的，胡子吧喳，小仔丁丁見他時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大頭燒石灰，受雇到野嶺去砍柴割茅草的二十名女村民，由大頭的母親和老婆組織，早出晚歸，忙碌了七八天。有人拿婆媳開玩笑：大頭當(dāng)老板，你們應(yīng)該呆在家里吃香喝辣的，用不著和我們一樣吃苦受累……

　　何田香聽了無語。家婆卻忍不住，說：“沒辦法，我們生下來就是奔波勞碌命！”不久，有人問大頭：何時燒第二窯石灰呀，我們還想為你打工。大頭苦笑道：“洗手不干了，保命比賺錢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