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之聽著凌容的話,先是有些訝異,后又有些擔憂。
但看她神色,確實比前幾日好了許多,眼睛里也多了幾分生氣,便放心許多。
便將四個月前裴老夫人半路救了她,到今日為何在無極山上所發(fā)生的種種,撿重點細講了一遍。
一邊說一邊觀察凌容神色,若是見她神色不對,便打算立馬停下來。
所幸確如她所說,已想開許多,未曾被往事傷到。
不過一盞茶功夫,裴安之便將這段剛過去不久的往事徐徐道來。
說完后覺得口有些渴了,便提了下茶幾上的茶壺,有茶且茶壺還有些溫熱,拿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
一邊喝,一邊假裝不經(jīng)意間,觀察凌容的反應。
凌容聽了裴安之的話,腦中也慢慢的回憶了起來。
原來四個月前,原身半路被禮佛歸來的裴家老夫人救回了裴府。
醒來后老夫人聽她道明了自己的身世,卻沒有被她所謂的天煞孤命嚇到,只認為那些都是愚人之說,反而更是憐惜原身小小年紀,身世可憐,又遭此橫禍。
裴老夫人是個善良的老人,見原身無依無靠,便將她安置在府中,讓她在府中好好休養(yǎng),待身體養(yǎng)好后再做打算。
原身當時無依無靠,無路可去,只得領了老夫人的好意,在裴府住了下來。
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常年用藥將養(yǎng)著。
原身感恩老夫人的恩典,到了裴府,只日日呆在老夫人身邊,服侍湯藥,陪老夫人聊天解悶。
惹得老夫人越發(fā)的憐愛疼惜她。
說到禹州城裴府,乃是本朝的百年望族,裴家先祖當年是與本朝開國皇帝一起打江山過來的,后被封為勇毅侯府。禹州是裴家祖宅之地。
禹州裴家年長一代只剩了老夫人一位。下面有兩房子嗣,長房便是第四代勇毅侯裴元軒,為老夫人嫡出。
勇毅侯裴元軒夫婦已于十年前雙雙身故,只余下一子,正是裴安之。
如今的勇毅侯是裴家二房老爺裴元昊,是庶出。
生母去世后,由過世的老太爺做主養(yǎng)在老夫人身邊。
按理說裴元軒去世后,該是裴安之襲了這勇毅侯的爵位,只是不知為何是由庶弟繼承而非嫡子繼承。
原身在裴府時也從不關心此事,這些也只是聽丫鬟閑說,方才得知,所以現(xiàn)下凌容也不知其中緣由了。
勇毅侯裴元昊現(xiàn)在在京城兵部任職,娶妻前太常寺郎中杜恒之女杜氏。
裴元昊平時并不在禹州而是在都城,其嫡子也已入仕,也在朝中任職。
禹州裴府中,裴二夫人杜氏每年在老夫人壽宴前夕,都會領著獨女裴琳瑯,回到禹州待上幾個月,在府中盡孝且為老夫人準備壽宴。
裴安之自父母死后,不知為何,十五歲便離開裴府,去到何處,做何事無人知曉。
只是因為惦記老夫人,每年都會在老夫人生辰前后悄然回到裴府,待上半月左右方會離開。
原身被老夫人帶入裴府時,剛好是老夫人生辰前的一個月,到了裴府后半個多月,剛好遇到裴安之如往年那般回府為祖母過壽。
原身寄人籬下、生性靦腆,父母驟然離世后,又被村人驅逐之后,性情更是內斂了。
除了救她的老夫人與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李嬤嬤,平日也甚少與府中其他人有接觸。
便是常來給老夫人請安的裴二夫人和裴琳瑯,也并無多少接觸。
知道老夫人最心愛的大孫回來了,且自己在府中身份尷尬。
故兩人第一次見面見了禮后,便躲回了屋中,連早起和晚膳前給老太太問安,也故意避開裴安之,唯恐惹出禍端,落人口舌。
若是沒有后來發(fā)生之事,原身想來這輩子都不會與裴安之有何干系。
可人心難算,到了老夫人大壽那天,整個裴府一片喜慶,在京城的勇毅侯裴元昊也從京城趕回來了,禹州城里的名門望族都齊聚裴府為老夫人祝壽。
那日,客居裴府的原身本是如往日那般呆在房中,畢竟與這裴府而言,自己終究是是外人。
不料在房中時,突然有丫鬟來,道奉了老夫人之命,知道她不愛熱鬧,叫人備了幾樣她喜歡的菜。
凌容感嘆老夫人的善心,便將飯菜細細的吃了,還飲了一些送來的果子酒,不料剛吃了一會,便暈了過去。
等她在裴安之房間醒來,已然翻天覆地了。
裴安之與她被人下藥算計了,竟然做了夫妻之事,且事后還被人撞見了。
原身醒來后知道發(fā)生的一切,已然崩潰,哭個不行,不知如何應對。
出事后的第二天,裴安之與老夫人,道有緊急之事,必須離開一段時日。
所以將原身托付給老夫人,讓老夫人照顧她。
不管如何,待他回來后再解決,說完便急急離開了裴府。
原身經(jīng)過此事,已無活下去的勇氣,若不是老夫人安排人日夜看著她,恐早就尋了死去。
兩月后,裴安之遲遲未有消息。
但原身食欲不佳日益消瘦,老夫人請了大夫為她診治時,竟然診出了喜脈。
這于原身而言,無異于一道催命符。
先是被人算計失了身,鬧得滿城風雨,現(xiàn)在又未婚先孕,只覺得再無生機。
診出喜脈后的第二天,裴二夫人到原身房中看望她。
離去后當晚,原身竟趁丫鬟熟睡時,踩了凳子懸梁自盡。
辛虧李嬤嬤半夜放心不下來看她,才沒一尸兩命。老夫人問訊而至,抱著安撫她。
但原身決心求死,被老夫人抱在懷里失魂落魄般,突然使力掙脫了,未等一屋子人反應過來,便決然撞向屋中的房柱。
千鈞一發(fā)之際,消失了兩個月的裴安之,突然出現(xiàn)在房中,一把將原身拉住。
但縱然拉住了她,緩了力氣,原身還是撞得頭破血流,不一會,滿臉血污。
原身覺得終是解脫了,抬頭望向抱著他的人,只見一張風塵仆仆,雙眼通紅的男子,焦急的望著自己。
然終是覺得一切將結束了,便笑了笑,閉了眼去。
再醒來時,便在這無極山的竹屋之中。
裴安之每日的細心照料她,為她熬藥治傷。
原身或許已經(jīng)知道,有他在,她再也尋死不成了,每日如木頭人般聽他安排,只是眼中再無生機。
裴安之擔心刺激她,無事時也不在她身邊出現(xiàn)。只是細心照料她的身體。
直到三天前知道她的傷勢已快痊愈,且胎象穩(wěn)當,才稍稍放下心來。
便與她說,有些事他要下山處理,處理后回來必然會給她一個交代。也讓她這三天好好休息。
凌容慢慢消化了下這段記憶,心頭一陣鈍痛,面目凄凄,心疼原身所受的這些無妄之災。
想到被人算計,聽裴安之所言,正是那勇毅侯裴元昊的夫人杜氏搞的鬼,先是給兩人下藥,然后凌容有孕后故意到原身床前,刺激原身尋死。
只因擔心終有一日裴安之奪回勇毅侯爵位,便想趁機讓裴安之身敗名裂,再無可能襲爵。
三天前,裴安之已經(jīng)回了裴府當著勇毅侯之面揭露了此事,杜氏為勇毅侯裴元昊生了唯一的兒子,不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勇毅侯也不能休了她。
不過最后的懲罰,與休妻也無異了。
杜氏被剝奪掌家之權,連夜送到裴家祠堂為裴家先祖抄佛經(jīng),此生怕是都不能再回裴府。
凌容便是再不了解這個時代,按照前世自己對歷史的了解,也知道這個懲罰對于世家大族而言,不可謂不重。
世家大族為家族考慮宗婦,必然是出身名門,賢良淑德,教養(yǎng)有方。
因為正妻不僅要幫夫君管理好后宅,也要參與整個氏族夫人圈,交際人脈,為自己的夫君在前朝穩(wěn)固仕途。
所以勇毅侯此舉,不僅讓杜氏再無翻身可能,與他自身仕途也是有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