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變冷了,教三樓一層旁邊的側(cè)門永遠(yuǎn)在敞開著,因此有了秋風(fēng)的吹拂,課間里幾乎就沒人再在走廊嬉戲打鬧了。里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趁著上下午第四節(jié)小自習(xí)前走到十六班的后門那里,她想找子妍稍微打聽下她和周瑋的事情。
還在琢磨著第一句開場白該說什么,子妍就正好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見她。
“嘿!來找我玩啊?”子妍俏皮地拍了拍里河的肩膀。
“對…對啊,這不是你都很久沒在晚上把我叫出來了嗎,”里河頓了頓,“所以我來找你啦,看你是否還健在?!?p> “呸呸呸,我當(dāng)然健在,”子妍打了里河一下,“這不是晚上冷嗎,風(fēng)一個勁的從門那里往走廊刮,像秋天給它布置了作業(yè)似的。”
里河揉揉被打的那個地方,雖然子妍瘦,但她卻很有勁。初中她倆曾經(jīng)在課下互相掐對方的手來測試忍耐度,雖然最后里河和子妍的手都被互相掐出五個紅印,但整個“比賽”是以里河掉了淚才宣告子妍獲勝的。
“但你跟我班的那個男生在外面聊得挺不錯的啊,我看你倒是一點都不怕冷嘛?!崩锖愚揶淼匦?。
“哦,你說周瑋啊。我們之前就認(rèn)識了,”子妍捏捏里河的臉蛋,“而且我們也沒聊得那么頻繁啊?!?p> “只是朋友關(guān)系嗎?他對你沒啥別的想法?”里河有點懷疑。
“真的啊,不然還能有什么想法?你不會是說他喜歡我吧,別鬧了。不過……”子妍話鋒一轉(zhuǎn),“你為什么會問這個?難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這不是猜的嘛,我以為你開始戀愛了呢。”里河提前就打好草稿了。
“我有情況怎么可能不告訴你啊,別忘了,初中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地跟你說了。”
切,那是我威逼利誘出來的?!安皇悄愀嬖V不告訴我的事情啦,我只是單純覺得好奇,想問問?!崩锖右H饑?yán),要守住秘密。
“快上課了,不說了我先走嘍?!崩锖于s快跟她擺手回了班里。
里河從王智的身軀后繞過去,剛坐下,左邊的人就問她“那是誰啊,她也太瘦了吧!”
“是我好朋友啦,叫子妍?!睂τ谕饨绶Q子妍瘦這件事,里河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那個高高瘦瘦的女生”已經(jīng)成了她身上甩不掉的一個標(biāo)簽。
班里中間四個桌子緊貼到一塊,里河和王智是同桌,左邊是兩個女生。一個扎著剛剛好到脖子的馬尾,梳著整齊的劉海,戴粉色的框架眼鏡,叫春十。一個短頭發(fā),瀟瀟灑灑咋咋呼呼,戴黑框眼鏡,遠(yuǎn)看像個瘋瘋癲癲的男生,叫程珂。
和剛開學(xué)時漫長的適應(yīng)期不同,這次換位大家很容易就鬧開了,里河跟她倆變得能夠因為一個笑話相視大笑也不過才用了一天半的時間。
“你們關(guān)系很好嗎?”春十問。
“對啊,我們之前是同學(xué),而且我們兩個人班里都沒有初中同班的同學(xué),所以就會常常在外頭說話啦?!备鷦e人掏心掏肺容易換得人心的距離拉近,里河全都實話實說。
“那她在跟我們班里的一個男生談嗎?”春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好像看他倆在外頭過道上聊天過?!?p> “哈!你也這樣想的對不對,我也以為是這樣。不過我剛剛問了,她說沒有,就是普通朋友?!崩锖酉褚挼弥粢粯蛹印?p> “哦?她說沒有就沒有?”程珂從那邊露出一顆八卦的頭來加入她們的對話。
“她沒必要跟我撒謊啦,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她真的要瞞住所有人進(jìn)行地下情人式的交往,那是為了什么?她又不是麻辣女兵,他也不是什么地道游擊隊員,況且我們也不是他們需要剿滅的敵人?!崩锖用钫Z連珠似的比喻把春十和程珂還有在一旁安靜傾聽的王智都給逗笑了。
“別聊了別聊了,老師來了?!蓖踔菍λ齻冃÷曁嵝?。
大家趕緊噤聲,翻開練習(xí)冊開始做題。
自習(xí)上到一半,春十給里河傳過來一張紙條“今天還買雞排嗎?”
最近班里盛行在餐廳的一樓半買雞排。里河被程珂她們帶上去過,原來餐廳除了一樓和二樓之外,在一樓里邊的樓梯上去,還隱藏著一個小小的地方叫做“一樓半”。那里本來是教職工吃飯的地方,但興許是老師們不愿意和學(xué)生一塊熱火朝天地?fù)屩I飯,所以晚飯時間那里沒有老師,都擠滿了不停吆喝的學(xué)生。
一樓半的飯菜和小吃獨特——兩個樓層都沒得賣、美味——要做的總量少做法也就精細(xì)、便宜——畢竟是教職工窗口,所以總是很多人排隊。里河跟程珂和春十去的時候,那里擠滿了人,她們只好到二樓買飯。吃完了之后她們晃到一樓半去看看還剩下了什么,正好碼放了幾個雞排,程珂問阿姨多少錢,阿姨說“四塊?!?p> “蠻物美價廉的,要不要買?”程珂抬起頭來,她的眼鏡也順勢滑下來。
“可是我們什么時候吃呢?”里河擔(dān)心等到課間的時候吃就涼掉了。
“等會聽力的時候吃唄,咱們又不是沒在課上吃過東西?!贝菏行判牟槐焕蠋熥プ ?p> “之前咱們是吃辣條,而且那氣味老師都聞見了,就是沒找到是我們。”里河還是很擔(dān)憂。
“放心,我觀察過了,英語老師盯聽力的時候都是先在兩個班里逛幾次,然后就基本不出現(xiàn)了,她不會一直守在班里的。”春十研究這種事情倒是蠻上手的。
“哎呀,反正我要先買了,只要買了,什么時候吃都行?!背嚏孢呎f邊掏出飯卡來刷錢。
“阿姨,我也要一個?!贝菏杆俸狭?。
“那…我也要一個吧?!毕仍囈辉?,聽力的時候吃不了那就等結(jié)束了再吃,那時有差不多十五分鐘的時間。
雞排和里河的手掌差不多大,看起來肉質(zhì)不少,散發(fā)出炸物特有的好聞的肉香。里河從阿姨手里接過來就把它裝到校服口袋里,面對春十和程珂瞪大了的眼睛,她解釋“有什么關(guān)系啊,反正是校服。而且放心,地方夠大。”她拍了拍鼓鼓的上衣口袋。
但那天的英語老師沒能遂了春十的意,她轉(zhuǎn)了兩圈后就在班里拿了凳子坐下。這讓一直找機(jī)會的春十索性直接撕下一塊肉來放進(jìn)嘴里,小口小口地嚼,不能張嘴,不能有任何明顯的蠕動。還要時刻盯著老師是不是有要往這邊來的趨勢,如果有,那就立刻停止咀嚼,裝作無事發(fā)生。程珂和里河在旁邊一邊聞著飄散出的香味,一邊忍住想伸進(jìn)抽屜里的手,還要一邊替她瞟著坐在前面看著書的英語老師。
等到聽力停了,英語老師起身出去,程珂和里河才各自在面前鋪了一張紙,準(zhǔn)備大吃特吃。而春十已經(jīng)吃完了一大半,她要出去接水,剩下的等自習(xí)結(jié)束后再吃。
程珂嗆她“那涼了就不好吃了!”
春十回“你倆現(xiàn)在吃的不就是涼了的。”
事實證明春十是對的,涼了的雞排并不難吃,但是多了一分吐出骨頭來的腥氣。
之后班里買雞排在聽力時或者聽力結(jié)束后吃的人越來越多,幸好這種雞排的香味不大,否則英語老師定要掘地三尺也非得把這些人揪出來。
里河想起雞排的香味,小聲轉(zhuǎn)頭回復(fù)她們“好啊,今晚也去買。”
她們照常先在一樓吃了飯,然后去一樓半買了雞排。
回去的路上,里河想著今天的這份給許敏和吉義分好了,不知道她們現(xiàn)在晚上是不是還在節(jié)食。
到了教室,里河看見吉義在自己的座位上,許敏在后門那里和別人聊天,發(fā)出很大的笑聲。于是她先把雞排放下,拿了杯子去接水。
但里河回來的時候,英語老師已經(jīng)到了。她趕緊跑回座位把雞排收起來,但英語老師走過來的時候還是往她手忙腳亂的方向瞥了一眼,里河嚇了一跳,雖然英語老師什么都沒說,但她還是擔(dān)心自己可能成為班里第一個被禁止吃雞排的人。
下了自習(xí)的時候,里河拍拍前面吉義的肩膀“要不要吃雞排?”
“好吃嗎?”她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
“好吃的,很香,我現(xiàn)在給你撕一塊?!崩锖又苯影鸭埓撼蓛砂?,給吉義遞過去。
然后她起身,跟在剛剛起來去接水的許敏身后,等她放好水卡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
“??!嚇我一跳!”許敏轉(zhuǎn)過頭來,“你干啥呢?”
“問問你吃不吃雞排。我買了一份,剛剛給吉義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給你。”
“不行不行,我在減肥。不能吃?!痹S敏頭搖得像撥浪鼓。
“吉義都吃啦,雞排很好吃的。而且吃一頓又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反彈不了的啦。”里河要極力勸說。
“嗯……”許敏沉默了一會,“不行,要不是我身邊有個減肥標(biāo)桿的話,我還真想吃。但現(xiàn)在不行,被監(jiān)督著,吃了我會有罪惡感?!?p> “減肥標(biāo)桿,誰???”
“坐我旁邊的,李可?!?p> 李可,細(xì)長的眉毛,杏仁般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及腰的頭發(fā)完全散下來,像是從頭上傾瀉而下的黑色濃密瀑布。
里河之所以觀察得這么清楚,是因為她這幾天一直站著,起初還以為她犯了什么錯被班主任罰站了,但后來班主任也疑惑地問她,她回答說“傷到尾椎了,坐不下”。
“李可傷了尾椎,不正是應(yīng)該大吃大喝補(bǔ)身體的時候嗎?她怎么還在減肥?”漂亮的人本就容易多吸引些注意,更別說是受了傷之后。
“什么傷到尾椎了,她根本就沒有事,”許敏神秘兮兮地告訴里河,“不知道她在哪看的,說長時間站立可以減肥,于是她就撒了個謊。”
“原來是這樣子?!崩锖佑X得不可思議,竟然能有人為了減肥做到這種程度。
“嗯沒錯,幸好我沒有跟她一樣瘋起來。”
她們一塊回到教室,李可還在那站著。
里河坐回去,看到程珂和春十吃得正香,她一直盯著她們看,直到她們轉(zhuǎn)過頭來一齊盯著她“你看什么,你怎么不吃?”
里河轉(zhuǎn)過頭來,她看見剩下那半塊雞排的外皮上一層锃亮的油,被撕扯而露出來的骨頭上掛著白花花的絲狀肉,旁邊桌子上放著剛剛從嘴巴里吐出來的形狀不一的叉骨,她還聞見空氣里四處都交雜著油膩的腥氣和油炸的肉香。
里河的胃開始感到難過,她起身走到教室后面,一把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